那是一种很不同寻常的冷,好像置身万年冰库一样,冷气带着一种隐隐的重量压在身上,往四肢百骸渗去。

    我忍不住去摸旁边的灯,开关还没摸到,听见‘啪嗒’一击轻响,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去。

    大夏天的,哪个男人不是直接裸睡,压根不盖被子,我实在不记得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所以这东西掉下去的时候,配上当时黑乎乎的环境,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立刻打开灯。

    刺眼的光线中,只看见手机躺在地上,我松了口气,原来掉下去的是它呀。

    我把手机捡起来,试试,没坏。屏幕里的画面还停留在某宝的购物界面上。我想起来昨晚上买了几桶乳胶漆,打算这几天刷一刷墙,弄得和新的一般,才好和收购组叫价不是。

    我穿了鞋站起来,发现鞋子里潮潮的。

    真是的,就算我脚汗多吧,也不至于昨天的脚汗到现在还没干吧?

    我低头,发现地砖颜色深深的,一片阴湿,从窗户蔓延开来。乍一眼看去,好似一个巨大的怪物嵌在砖下。

    用力踩踩地砖,还有水泡漫上来。

    我类个去,这是要水漫金山啊。我推开窗户往外看。

    外面雨已经停了,一丝淡淡的晨光破云而出,小后院里光秃秃的桃树桩子贴着地面,旁边还有好几个浅浅的水洼。

    我估摸着,这样下去不行。

    这场雨后,江南的梅雨季也该来了。

    这老宅失修,地下已经千疮百孔,根本阻挡不住水洼里的湿气蔓延进屋。我总不能以后每天都冻醒了,等着收购组来吧,还是得找人修一修才行。

    想罢,我转身打算找件衣服先穿上,回头的时候,忽然瞟间桃树桩子后面的地里露出半边白色的圆圈。

    我仔细一看,那里像是有个瓷碗倒扣着埋在桃树下。

    小时候,爷爷常跟我说老赵家以前多么多么有钱,这周围一半的房子都是老赵家的。后来太爷爷抽鸦片,败了一部分,余下的在解放后充了公,由镇里统一分配。

    一开始,我家分到的房子本来还不是这儿,而是靠近商业区那块,比较镇中心的屋。但太爷爷说这棵桃树是赵家祖先留下的,想办法和分到这里的人家做了互换。

    难道说,我祖上还留了什么财宝在桃树下面。如今知道房子要被收了,特意下一夜的雨,把宝藏给洗刷出来,让我挖?

    我嘎嘎的笑,然后,转身穿上衣服,出去买早饭。

    宝藏再重要,也没有爷的肚子重要啊。

    油条大饼,现磨豆浆,号称全天然,其实都是添加剂。

    这么纯净的小镇,竟然被腐化成了这样。危害了我的健康,还要价二十。怎么不去抢呢他?

    我打了个饱嗝从小店出来,搭车去市里。

    很多城市,都有做工程的小工蹲在路边等工作。这里也不例外,我很快找到个长相憨厚的小哥,问了他刷漆、整漏、铺地板的价。

    哇靠靠,他竟然要价三百一天。

    一个月三十天,他月薪九千,还不交税。

    小哥笑笑,“现在加微信,再打九七折。”

    我!我!我——真不该去读研究生,应该拜他为师,学手艺啊。

    我留了他的电话,决心再考虑考虑。

    临走,那小哥还喊,“我等您电话啊。”俨然自信满满,认准我定会回头。

    回小镇的路上,我给自己买了顶帐子,这古老的东西可比任何蚊香都管用。然后给老妈打了个电话,报告情况的进展。

    我妈在电话里嗤鼻,“你老爸在外面开心的不行,到现在还不晓得回来。否则哪儿用你在那边吃苦,妈要是能请出假,马上就去跟你汇合,我的宝贝儿子……”

    我的宝贝妈,咱俩还用这么虚情假意的唱戏吗?您肯定是请不出假的。

    我挂了电话,看着空荡荡的老房子,忽然感觉该做点什么。

    于是,拿出了那把买蚊帐时候一起买的小铲子,来到桃树桩子旁。

    这会儿是大白天,12点钟的太阳照在那圈露出泥土的白瓷上,光泽柔和。

    我三下五除二,把那东西挖了出来。乖乖,竟然是一个三十公分多高的瓷罐子。抹去上面沾着的黄泥,罐子上的青花露出来,是一幅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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