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晏清站起来的瞬间,飞快把面前几个人溜了一遍。
    嗯,当中这个黑衣华服的老头应该就是皇帝了。他身边几个人都穿着常服,其中只有曲江是她认识并熟悉的,剩下的,一个没见过。
    当然,她有没见过的理由。这些人能陪皇帝出来,就一准儿是朝廷重臣。她能认得曲江,也是因为曲江和工匠行有关,否则,她也一样没机会见到。
    皇帝和他身边的一众官员也都注意着夏晏清,只从她起身的利索劲儿,还有趁机扫过他们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统一的认知:这女子胆子大的很呢。
    这些人的确是朝廷大员,但却都没轻视她。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从事工匠和商贾行的人存有蔑视的话,这位夏氏在三年里做的所有事情,已经向人们展示,工匠行和商贾行为,依然能做出很高端的格局,能让整个天下在某一方面有焕然一新的改变。
    这几位都是明白人,作为自视甚高的读书人中的翘楚,何守礼和展康文绝不会犯那种不知己不知彼的毛病。眼前这女子做到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接下来,由秦余领路,皇帝打头,一行人往待客厅而去。
    他们走的方向是几排资料室、管事房、会议室之类的地方,皇帝一边走,一边看着毫无雕饰、异常简洁的几排房屋,颇觉新鲜,也很有感触。
    精美的装潢和雕刻固然显得富丽华贵,但作为一个单纯的作坊,毫不敷衍的明快简洁,却也是一种行事态度的体现。
    接待皇帝的房间是莫仲豪建议了几处,最后由秦余指定的。
    再之后,这个房间就和莫仲豪以及清韵斋的人没什么关系了,其中怎样检查、怎样布置,都是秦余派人做的。
    无论夏晏清还是乔辰生和莫仲豪,在这之前都不曾靠近过待客厅一步。
    有资格跟着皇帝进屋的人没几个,陪皇帝来的几个大臣,还有随身伺候皇帝的孙从山和两个太监依次进入。
    随后是夏晏清和乔辰生,因夏晏清是个女子,苏巧作为贴身伺候夏晏清的人,可以陪她一同进去。
    其余人等,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在门外候着。
    侍卫营的人办事果然高效,待客厅的桌椅摆设不复往昔样子。就像夏晏清今早下车,看到自家作坊时的感觉一样,她进门之后也是恍惚了一下。
    大概是照着皇帝和朝臣们的习惯位置,桌椅和茶几都做了重新排布。其他家具也都移动了位置,重新放置过的,不单单是为了让皇帝看着舒服,大约也有安全方面的考虑。
    皇帝闲庭信步般的在屋子里走过,直接在上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几个大臣看着皇帝的示意,各自欠身,然后依次在两侧就座。
    夏晏清早就被苏巧提醒过规矩,很自觉的站在西侧末端。
    皇帝没用人介绍,直接看向夏晏清,开口道:“夏氏。”
    夏晏清明白,这是要重新拜见了。
    她走前两步,再次跪倒:“民妇夏晏清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特么,这种明显狗屁不通的话,居然能延续这么多年不衰,这智商……
    皇帝这次好像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并没让夏晏清立即起身,接着说道:“你以女子之身,行工匠和商贾之事,却能在玻璃和琉璃上,呈现出一个除了赚钱之外的崭新格局,于百姓家国有大益。”
    夏晏清忍住想抬头看看皇帝表情的冲动。这几句话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在做一个淡而无味的陈述,根本把握不到皇帝的本意。
    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做了个再次磕头的掺假动作,诚惶诚恐道:“陛下过誉了,清韵斋能做到如此规模,多亏了众位工匠齐心协力撑起了作坊,民妇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违心。她展示的,那是世界人民上千年聪明才智的积累,虽然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但就这一部分而言,拿到这里,绝对是神仙级的技术。
    可她除了谦虚,一点儿不敢居功。
    皇帝却很满意夏晏清的回答,她这边刚说完,皇帝就开恩了:“平身吧。”又是刚才那种很接地气的语气。
    过关了啊,夏晏清这次站起来的时候,没敢那么麻利,像个淑女那样,一板一眼的谢恩之后,又拿出她前世今生学来的仪态,尽量袅娜优雅的起身,退回一旁侍立。
    皇帝来这里,的确是看池窑和普通坩埚窑有什么区别的。
    但夏晏清就不单单是清韵斋的东家、和一个新兴大行业的掌舵人了,她还有一个对皇帝来说很重要的身份:邵毅的未婚妻。
    就目前看来,似乎还不错。
    刚才在外面,混在人堆里时,因不耐烦跪拜,就能趁乱麻溜的起身。那份矫健敏捷,哪里像个后宅女子?堪比刘协手下的侍卫了。
    可就在刚才,听到皇帝话语里的意味不明,立即就懂得见好就收。瞧瞧那礼仪的标准,那份一丝不苟……啧啧,这份审时度势,和邵毅那小子果然是天生的一对。
    想到早逝的胞弟,皇帝有些怅然,也有些欣慰。如果邵毅像他父王那样长情,有这么一个妻子终身为伴,想必这一生过得会很有趣吧?
    对侄儿媳妇的考校暂且过关,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朕此次过来,其一,是看看玻璃池窑的运作如何。其二,才经营两年的清韵斋,字号之响亮,一时无二,朕早有见识一番的想法。”皇帝说道。
    这个就需要说些客套话了,夏晏清说这些是很溜儿的:“陛下谬赞了,民妇惶恐之至。”
    如果皇帝知道些现代词汇,她这句应答,那就是全无营养,和没说差不多。
    “不用妄自菲薄,先说说清韵斋现如今的状况吧。”皇帝继续说道,这个他是真想知道。
    何守礼、宁国公等人也侧起了耳朵。
    尤其是宁国公,他是有数几个知道望远镜内幕的人。对于眼前这个容颜秀美、清爽明媚的女子,他很有好感,甚至非常感谢。
    有了那个堪称千里眼的小小物件,让大梁朝的边关防务有了极大的提升,对敌优势极为明显。
    可以说,夏珂这个女儿,凭一己之力,给大梁朝节省了数不尽的军资粮草,让边关百姓的家资财物及人身安全,得到了极有效的保障。
    还有大梁朝的兵士儿郎,在去年一年间,折损大幅度减少。那都是鲜活的生命,那不是种地,一年一茬,那是要出生养育、耗费二十年时光才有的生命。从这方面来讲,这个女子可以说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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