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咳咳——抱歉!”玉烯忍不住笑意,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给染柒递过一块丝帕。

    那帕子上没有繁琐的花式,只在边角绣着一道草绿色的图纹。染柒瞧着怪异,总觉得这手帕绣得难看,就像一条爬着的大青虫。

    “这是哪个绣庄买的?”

    玉烯摇头,“一个朋友送的。”

    “女人?”

    “嗯。”玉烯不再多话,只是看着染柒擦完脸,接过帕子又放回了胸口处。

    染柒看他如此珍视的模样,倒也不再继续问下去。谁没有一两段过去,包括她不也有过那么几段相当“刻骨铭心”的回忆嘛。

    “消息探地差不多,我们也该出发了。”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玉烯强拉着染柒向外走去,一路上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一家两层楼高的绣坊前,站在门廊处的绣娘连忙冲过来拦住他们。

    “二位公子,我们这里只招待女客,还请二位去别的绣庄。”

    染柒这才看清“玲珑绣阁”镏金大字的牌匾正挂在绣庄门廊上。对于这个玲珑绣阁染柒很是熟悉,染家布坊与玲珑绣阁常年有生意往来,玲珑绣阁的三小姐未出嫁前与她大姐还是闺中好友。

    玲珑绣阁是专为女客而开的商铺,为了便于女客们出门采买方便,绣阁里还卖有金饰玉器胭脂水粉等小物件,甚至还有一两个梳头婆子为女客们打点衣饰相配的妆扮。

    “废话少说,一个时辰之内,把她给我收拾妥当。”玉烯顺手把一块金锭扔到掌柜手里,看到掌柜笑容满面地接下金锭,这才转身走到对面的铺子里闲逛起来。

    别看六阳镇虽小,却是地处江州与湛阳的交汇处,南通水路,北达京畿,是四国客商前往云涴国都的必经之地。凡是有些生意经的商人都看中这块风水宝地,不大的镇子里集结了不少老字号的商铺,生意很是兴隆,不远处还有染家的药材铺、当铺、茶行。

    只是玉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做什么还要把她拉到玲珑绣阁来?

    染柒从小到大被父亲以男孩子的方式教养,风里来雨里去,很是喜欢男装的轻便利落。除了之前设计沈容谦才在家里穿了一次女装,她还从未在外面做过女人的打扮。

    绣阁的掌柜围着染柒转了几圈,勾起手抬起她的下颌反复看了几眼,才笑着说道:“我道是说这公子哥怎么敢往我这玲珑绣阁里钻,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佩娘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双巧手能点石成金。姑娘你若是经过我的手雕琢,绝对可以艳惊四座。”

    染柒知道,做生意地都喜欢自夸,瞧着眼前的佩娘也是手腕活络、处事圆滑,便涨了几分兴致。“好啊,那我就等着看掌柜的有双怎样的巧手了。”

    佩娘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环佩叮当乱响,一把将染柒推进雅室里,挑起嗓子招呼起来,“芸娘把二楼的金丝蜀绣牡丹裙给姑娘换上,丽姨给姑娘梳个飞凤流云髻,两边垂下的发都不要挽,用前几日东昭国流行的绣带编起来。小翠,你去把沧澜国女客们最喜欢的珍珠簪子取来几支,还有那套‘翠羽重华’也取来。”

    当一个时辰之后,染柒被佩娘推出玲珑绣阁的那一刻,整个六阳镇上的客商被震傻了。

    一瞬间,最繁华的六阳镇中街刹那沉寂无声,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甚至无人喧哗,就连玉烯也静静地站在门前,盯着染柒看得出神,手中的糖葫芦还有一颗顺着竹签滚落在地上。

    染柒只觉得两只耳朵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一个皓齿明眸、艳光四射的美娇娥,紫色云锦绸锻衣衬出婀娜曲线,裙上用金线秀出的牡丹花绽放在艳阳之下甚是华美,如丝长发轻垂耳畔,沿着耳后垂下的发用丝带编起,显得娇俏可爱。一双珍珠对簪扎在发髻两侧如星辰闪烁,垂在额上的金香玉挂坠和颈子上的翠羽项链很是相称,眸光流转宛若秋水,盈脉之间红唇浅笑。

    就在染柒以为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的时候,才隐约听到周围渐渐响起的抽气声和窃窃低语。

    站在玉烯面前,她得意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没让玉公子失望吧!”

    玉烯摇摇头,恍然间回过神,不自然地咳嗽两声,转过眼轻蔑地说道:“嗯,还算勉强吧。”说罢,便径自向前走去。

    “勉强?玉烯,你故意的吧!”染柒紧追在玉烯的身后跑去,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中街大道的尽头时,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才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从没见过?”

    “废话!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深宅大院里的小姐。”

    “你知道是哪家小姐吗?”

    “知道也轮不到你!没看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哪,名花有主啊……”

    “玲珑绣阁推出新品,金丝蜀绣牡丹裙。为庆贺六阳镇分铺开张十周年,特限量赠出由酆都惠鑫金铺打造的‘翠羽重华’首饰一套,先到先得。”借着染柒刚给众人带来的惊艳,佩娘也趁机为自己的商号打出了名头,不久之后,更让玲珑绣阁声名大噪,甚至是传扬到四国之中。

    佩娘并不知道,她今日的无意之举,为自己引来一场杀机,同时也给历经数十年风雨的老字号带来了灭顶之灾。

    是夜,清空朗月,夜色清明,染柒跟在玉烯身后悄悄潜入周家的别院。微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斑驳的树影映在月光下,偶尔随风晃动。

    染柒紧紧抓着裙摆,蹑手蹑脚地跟着玉烯,趁着玉烯四处观望的时候轻声抱怨几句,“女人的衣服虽说好看,可穿起来太麻烦了,若是一会碰上采花贼,缚手缚脚总是个累赘。”

    “谁说我们会碰上采花贼?”

    “你难道不是想让我扮女人,引出采花贼吗?”染柒一直以为玉烯让她穿上女人的衣服,不过是为了引出采花贼。

    扮女人?她不就是女人嘛。

    玉烯微微一愣,转而轻叹:“你想太多了,我是觉得两个大男人上路总会引起杀手注意。你换了女装,反倒好些。”

    人有时候就会如此,想当然地形成一种习惯,思路也会受到限制。世人理所应当地认为染柒应该穿着男装四处行商,尽管大家对她的女儿身份心知肚明,但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她会换装躲避追杀。

    “玉烯,难道你脑袋被驴踢了吗?现在我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比以前来的招摇,更何况还有你脸上这张白晃晃的铁片子。”

    这个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掩耳盗铃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有的。

    染柒摆弄着系在胸前的绅带,并没有注意到玉烯眼中别样的温情,清风席卷,枝头上虚虚晃动的残花随之落下,有几朵停在了她的发间。一片花海中,卷着淡淡的腥臭,用句不适宜的话讲,实在是让人呕心。

    玉烯只觉得这景色有些熟悉,仿若千百年前站在弱水河畔前指着鼻子骂他“混小子”的丫头,明明身旁是一滩死水,明明死鱼死虾呕得人心烦,她却还是兴致勃勃挑着一直大青虫悄悄塞进他的后背,恶劣地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那时候的丫头,现在已经淡成了一团影子,隐约只记得她头顶上的两颗大粽子,绑着红色的丝带,不安分的眼珠闪烁着莹亮的光芒。

    玉烯还在沉思着,突然脚下一阵疼,才发觉对面已经欺上一具软玉温香的身子,发上的香气淡淡地落入鼻息,让他心头一阵酥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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