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子似乎是体力不足,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今天那具金甲帝王尸,就埋葬在一处龙脉的脉眼之处。两千年多年的时间,他早已成为龙脉的一部份”

    一拙双眼已经红了,两行清泪怎么也忍不住的流下来。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无为子的异状,那就不是老杂毛一手带出来的娃了。师父的这些话分明是在交待后事。

    带着微微颤抖语气问道“那个僵尸不是被你制住了吗?”

    听言,无为子苦笑“制住它?那可是帝王尸!注意到当时头顶的那片乌云了吗?那是劫云!一只面临天劫的僵尸哪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我透支全部生命力来提升修为,也只相当于它的三四分实力”一拙刚想接话,被他挥手打断。继续道“之所以会被我封印住是因为它顾及天劫之威,压制了九成的实力。僵尸不比修士。面临天劫,基本是十死无生的。”

    一拙抹了下眼睛,见无为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忙道“师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天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无为子强撑着要粘到一起眼皮道“若是不去管它,十有八九也是被天雷劈死。可它已经化身成龙脉的脉眼,若被雷劈死的话,这条龙脉也就毁了。我用八门封印术封住了它的七门,唯留下生门来维持龙脉的生机不断。至于是福是祸,就留给那些盗墓的面对吧。”

    “哈……啊……”无为子长长的打了个呵欠,闭着眼嘱咐了一句“记得明儿去镇上给我做套新衣服哈,现在这身见不得人了。别忘了啊!”说完话,再无半点声息。面色安详。如往常睡去一般。

    “咔嚓”一声惊雷,瓢泼大雨终于狠狠的砸在大地上。狂风撕扯着半扇破烂的窗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哀鸣。漫天飞舞的落叶和暴雨的交击,仿佛在演奏一曲末世的乐章。

    破庙裂开的墙缝中透出隐隐火光,还有一个压抑着的啜泣之声,转而变成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哭声凄入肝脾,夹杂着猛烈的咳嗽声。而这一切,都微不足道的隐没在暴雨之中。

    七天后,破庙一旁起了一座新坟。坟前一跪一站两个人影,跪着的是面容憔悴的一拙。而一旁站着的则是一个肥头大耳,样貌带着几份让人心生亲近感的少年。

    “小一,你都跪这三天了,老爷子肯定不想看你现在这德性。走吧!哥带你去吃顿好的补补。”说话的这个少年叫张磊,是县城里唯一愿意陪着一拙疯的孩子。他从小就嘴馋,后来去了馆子里打杂。这体型就跟气吹的似的发胖。打那开始一拙就是喊他张胖子,他也不在意。几年下来,倒是越发的丰满了。

    “胖子,你这些年攒下的工钱都拿来给我师父下葬用了。等我以后赚了加倍还你”此时的一拙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师父走的这七天里,他滴水未进。每当闭上眼睛浮现的都是平日生活的点点滴滴。

    张磊有点不耐烦的点点头“行行行,以后赚了钱加倍还我。那你小子也得有命赚才行。现在要在这挂了,俺上哪收帐去?”他也是挺无语的,这些日子他天天住这跑。生怕这个兄弟一时想不开,再寻个短见啥的。馆子那头总请假,老板瞧他的眼神都变了。

    “修道之人,不受世俗约束。缘聚缘散,离离合合。见的多了,也就悟了。人总要分别的,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善待自己就是对离别最好的交待,看不透这些,也就没有心思去求道了。”耳边又响起无为子曾经的话。还有说这话时的邋遢样子和小胡子一撅一撅,故作高深的情景。

    一拙眼神从涣散逐渐坚定起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抬头冲胖子微微一笑说道。语气也恢复了几分平日的不羁“胖子,我腿麻到没知觉了,还不速速扶一爷一把?你刚刚说啥来着?要给我补补?”

    张磊忙上前来把一拙掺起来,拍着胸脯豪爽的道“俺说话算话,今天管够了整。给你弄只烧鸡过过瘾。”

    一拙眼中的落莫一闪而逝,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两个年青人带着爽朗的笑声向县城方向渐行渐远。

    孤坟的墓碑上挂着一层晨雾打起的水气,在朝阳的映照下,分外耀眼。

    时光如白马过溪,眨眼就是三年。

    临江这座县城似乎不受时光的束缚,仍是几年前的样子。唯独与以往不同的,是爽朗的笑声少了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隐隐透出着忧虑和压抑感。

    就在一年前,日本对中国不宣而战。少帅张学良一声令下,装备精良的20万东北军没放一枪一炮,全线撤退。至此整个东北三省沦陷。日军在那些主要城市烧杀抢掠,恶名远扬。虽然临江地处偏远,可是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厄运会降临到这座城市。

    “叮,叮,叮……”节奏轻快的敲打声从张氏铁匠铺里传出来。一个****上身,只在胸前挂了块牛皮围裙的年轻人正目光专注的把一块烧的通红的细铁条贴到犁头上轻轻煅打着。犁头上原本的断面,在煅烧锤打中,逐渐被细铁条补充上并融为一体。

    待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后,少年才把犁头放到一旁,让它自然冷却。正蹲在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张,上去检查了一番。哈哈大笑道“小一呀,越打越像样啦!照这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抢我的饭碗喽。要不你给我当儿子得了,也别叫我这家传的手艺断喽”

    这打铁的年轻人正是当年的一拙。十六岁的他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几年铁匠学徒下来,纤瘦的身板隐隐看得到肌肉的雏形。容貌上变化不大,却退去了当年的稚嫩。身高也长到了一米七多。唯一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则是头上挽着的那个道士特有的髻子,毕竟这个时期男人留长发的已经不多见了。

    络缌胡子老张,其实就是张磊的爹。这个铁匠铺子和打铁手艺都是祖传的。原本想让儿子继承衣钵。不曾想那个不肖子吃不了苦,偏去跑馆子里做个打杂的。还是后来儿子带一拙过来做了学徒,他才不再逼迫儿子跟他学这个。起先他是可怜一拙的身世才留下来做个学徒的,后来见这孩子聪慧,什么东西一点就透。也是越发的喜欢。如今也把一拙当亲儿子一般对待。

    话说铁匠这个行当,三年大锤,十年小锤。一拙这小子别看身板单薄,却有着一膀子的干巴劲。十几斤的大锤一上手就打的有模有样。才抡了两年大锤,就开始尝试着用小锤来修补一些农具了。瞧这架势,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试着独立打造东西了。

    一拙把小锤放到一边,随手拿起个黑呼呼的帕子擦抹着溅在身上的星星点点的碳灰。笑着道“放心吧,张叔。我离出师还早着呢,保证抢不到你饭碗。别说你这手艺是咱县城一绝,就算是哪天我学到了其中的一二,不也还是在你这干嘛?到时候你赏我几个零钱用用就成。等我成手了,你就歇着。我来养你!张磊那小子现在升了帮厨,也不少赚。以后给他说房媳妇儿,你和婶子就闲在家里逗孙子玩。”

    做学徒是没有工钱领的,如果不是亲戚。师父们也不愿教。就算教了,也都留着一手。毕竟这些手艺活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么一说。老张也确实是把一拙当成自己儿子看待。虽然没工钱领,却管吃住。一拙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的很。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磊从馆子带回来的肉食倒一多半进了他的肚里。

    一拙随便擦了几下身子,把帕子往水桶里一扔。端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碗面条,狼吞虎咽的往嘴里趴。装到冒尖的面条,是用小盆一样大小的海碗盛的。上面还打了个荷包蛋。是张婶刚刚做好送来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时间还早,来得急!你小子现在也算是能做些修修补补的活计了,以后就给你算工钱吧。酒坊那份工就别做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别累出啥毛病来。”

    一拙每天做完铁匠的活之后。还要赶去两里外的一间酒坊干活。这酿酒虽然不及打铁累,却也是体力活。每天都要干到下半夜才收工,工钱也不多。他看着心疼。可劝了好几次,一拙就是不听。

    “晓得啦,俺先走啦!今晚我去看师父,不知道啥时候回,就别等了。对了,拎了两壶小烧回来。放到厨房了,别再让胖子给偷喝了哈。”把面汤都喝的一点不剩,拎起个短衫就往外跑。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老远了。

    “这臭小子!”老张笑骂一句,把烟袋锅在鞋底磕打了两下。背着手,哼着曲往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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