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拙上工的这家酒坊还是小有名气的。糯米酿出的临江小烧在方圆十里八村都是抢手货。单单蒸酒的作坊,就有两三百个平方。更有四十多名工人在这劳作。每天做酒都要忙到深夜。即使这样,酒水还是供不应求。

    一拙干活的地方在酒窖,每天把新蒸出来的酒水搬进去,记录日期。再把足月的酒水搬到马车上。原本和他一起干活的的还有个中年的汉子,后来不知道是塞了红包还是走了关系。让监工给调去做相对轻松的蒸酒坊去了。

    工作量的加大对一拙而言并不觉得有啥困难的。对他而言,这些都是修行的一部分,每一个下蹲,用力,提步,转身,轻放都在无数次的搬抬中磨合的不多浪费一丝力气。若是周围没人,甚至还有闲心再练上几趟缥缈步。当初和无为子一起的那几年地瓜没白吃,随着年龄的增长,效果越发的明显起来。五十多斤重的酒坛子,一手一个。一口气可以装上好几车。

    东家也知道他这么个人,能吃苦,手脚也麻利。还专门嘱咐给一拙涨了工钱。

    收了工之后,一拙挥手给其它工人打过招呼。一个人拎着酒水香烛,去了师父的那座孤坟。

    “老杂毛,俺又来看你啦!”一拙边说着,边把香烛点起。就着烛火的亮光,在墓碑前盘膝坐下。随后拎出个纸包的烧鸡,接着又把无为子那个老旧的酒葫芦掏出来。“馋不?俺好几天的工钱都在这了,你个老家伙有口福哈。”

    说完,自顾自的撕了个鸡腿。塞进自己嘴里,吧嗒着嘴又喝了一口酒。“你一个人吃喝没意思,徒弟来陪你哈。”

    深夜里,荒庙孤坟,烛火摇曳。一拙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时不时喝上一口,再把酒往坟前洒上一些。远远看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的诡异和落寂。

    月过中天,地上还留着差不多半只烧鸡。一葫芦酒也已经见了底。一拙也吐着酒气,带上了几分醉意。“老杂毛,徒弟舞套鞭给你助兴。”

    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如同装了弹簧一样跃起。落地后,以左脚为轴,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转身时一拍腰间,顺着扭劲,甩出一条铁鞭。

    这是一种比较偏门的武器,名为九截鞭。此鞭是九截精铁打造而成,每节由三个钢环相连。最末端的一截鞭头是锋利的匕首形状。是一拙一次偶然间从集市上淘换来的,当时是断掉的,他在铁匠铺重新修补好的。刚好鬼谷门曾有一任掌门善使九节鞭,在无字天书上记录了两套颇具威力的鞭法。

    九截鞭起手时动作并不快,但随着一拙一正一反两次扭身后,威势就暴发了出来。鞭影随着在他在头、手、脚、腿、脖子、肩、肘、胯、膝这些部位作为支点变向飞舞。配合步法的跳跃翻转间,仿佛成了有生命的灵蛇。

    俗话说“巧打流星顺打鞭”。这套逍遥鞭就是由无数个大、小、顺、逆的圆组成。一拙鞭影翻飞间:抡、扫、缠、绕、挂、抛、劈、撩。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此时带着几分醉意,更显得潇洒和不羁。

    “好!”突兀的叫好声把一拙给吓了一跳。

    哪有正经人家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往这荒山野地里跑?而且他事先根本就没注意到这附近还有人。也不知道在一边看他舞鞭多久了。

    转头望去,果然从黑影里走出三个一身煞气的汉子。行走间,带着几分军人的硬朗气息。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留着个大背头,下巴刮的铁青。一身劲装。脚上蹬着双大皮靴,巴掌宽的牛皮腰带上插着一把王八盒子。最显眼的是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从左边的眉梢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分外的狰狞。刚刚那声喝彩就是他发出的。另外两个人也是挎着长枪,走到一拙身后两侧。有意无意的封死了退路。

    带头之人见一拙穿着一身的短衫,头上却挽着个髻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皱了皱眉头“道士?”见一拙点头,又继续道“小兄弟功夫倒是俊的很,小小年纪就有这造诣。以后可不得了呀!”看一拙正单手持鞭,护在身前,摆出一副戒备的架势。哈哈一笑,道:“别怕,我们也是过路的。错过了客栈,晚上就在这庙里落个脚,赶巧碰上了。正好打听个路。”说完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带头向破庙走去。

    一拙本能的想往后缩,不料一直没吱声的两人中,其中一个上来揽住他肩头。俯首在他耳边轻声道“这荒郊野外的,小兄弟一个人多危险?万一碰到个狼呀,黑瞎子呀啥的。没这玩意儿,小命可就完喽!”说着,拍了拍挎在肩上的长枪。声音不大,威胁的味道却十足。

    这一带一拙太熟了,不说以前生活了五年。就是搬去县里以后,也三天两头的往这跑。这平时连只兔子都看不到又哪来的狼和熊?分明就是那家伙拿枪来吓唬人!

    不情不愿的一抖手腕,把九截鞭收在手里。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啧啧,这手玩的漂亮哇!”那大汉,嘴里赞叹,手上却一用力把一拙像只小鸡仔似的揽着进了庙里。在那些上过战场的人眼中,九截鞭耍的再漂亮,也挡不住子弹。对上手里的枪杆子,只有当靶子的份。

    这个破庙能落脚休息的也只有这个主殿。先前三人所在的地方正是当初一拙师徒所在的那间屋子。两张简易的木板床正好够两人休息的,剩下一人轮流守夜。

    进到庙里后,这些人倒是没再难为一拙。真如那领头的所说,就是问个路,言语间又隐晦的了解了一下当前县城里有没有通缉他们的告示。

    熟络起来后知道,这三人中领头的那个叫郑彪,是个土匪头子。那个揽着他进屋的大汉叫赵阿牛,和另外一直不说话的那位都是郑彪的部下。最后这位倒是让一拙吃了一惊,因为这个留着一头短发,身高至少一米八,体型足足大他一圈,有着一张大方脸的竟然是个叫张阿妹的姑娘。一拙嘴巴好半天都合不起来。偷偷瞄了眼胸脯,似乎还没有赵阿牛的大。

    原来眼前这三位以前都是东北军的军人。日本人来后,不愿跟着部队撤走。毕竟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根在这里,家中的父老也离不开他们。就干脆落草当了土匪。一年多的时间里,抢了不少鬼子的物资。除了山头必须的,都分发到了乡村的百姓手里。倒也颇得民心。只是大口吃肉,大称分金的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一股子匪气。

    可并不是所有留下的军人都有这份血性,还有相当一部份跑去当了二鬼子。照理说都是中国人,彼此该相互关照才对。可这些二鬼子把刺刀对向昔日同胞的时候,却比小鬼子坏多了。那些稀奇古怪,令人发指的恶毒招数都是他们想出来的。

    郑彪的山头就是让二鬼子领来的日本兵给灭的。当时那帮畜牲把附近的村民都抓起来赶在前面,自己就躲在人群后面放冷枪。这些村民只要是不肯往前冲的,后面就是一刺刀。其中还有很多是土匪的亲戚。

    这帮土匪眼睛都红了,扔了枪就上去拼命。结果机枪一突突,就跟收麦子似的成片往下倒。几百村民外加两百多号土匪,最后就跑出来他们三个。

    从秘道离开的时候,本来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郑彪在二鬼子中认出了领头那个是他以前部队的一个姓胡的团长。于是第二天晚上三人摸到他家里,屠了他一家老小二十五口。不巧的是这个胡团长当天晚上去了相好的那里过夜,逃过一命。

    三人连夜逃跑,也不敢走大路。挑着林子钻,累极了就休息片刻。跑了两天,在破庙休整的时候。刚好遇到一拙给师父上香。于是发生了先前那一幕。

    一拙听他们说,要去投奔另外一股老牌的本地势力。当家的和郑彪是故交。于是也毫不犹豫给指了方向,大约距离这里有三百公里的长白镇他是知道的。铁匠铺的原料就是从那运来的。

    郑彪道了声谢,摸出一个袁大头。扔给一拙“以后小兄弟要是来长白镇,黄风寨。咱们再好好喝上几壶。现在我们要动身了,后会有期。”说完,毫不拖沓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一拙本不想要的,一个袁大头抵得上他三个月的工钱了。只是指个路而己,大家又不熟。这点便宜可不想占。

    不过赵阿牛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拿着吧,道上规矩。这是封口费。通常遇到现下这种情况,要么封口,要么灭口。”说完嘿嘿一笑,整理了下衣服。转身快步跟了出去。

    些人丝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说走就走。一拙也目送着他们离去,随即目光落到靠墙的那个床角处。扒开浮土,见装无字天书的木匣好好的躺在那里。松了口气。看来得给它换个地方了,这也不咋安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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