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掉的香囊很精致,为手工刺绣,上面绣着三片叶子,分别是绿、红、黄。底下用金线绣有一个“言”字。
    “言”,是“兰”字的一部分+“台”字的一部分。原来当初惜君公主的那个叫“乐言”的马夫,还真跟自己有些缘分......
    霍兰台见到这三色树叶,情不自禁吟诵道:
    “送君三捆扎,吾愿等三生。
    一季叶三色,叶落已三秋。
    赠你春绿,夏红、秋黄。
    余生,君欠我白首。”
    她的意思他完全懂。
    春辞刚才本想把这个亲手缝的驱虫香囊送给兰台,但最后终究还是没机会送,且受刺激后本打算永远不送了,没想到还是掉了出来。
    有些情意,是连袖子都藏不住的。
    姑娘用情不浅,可惜自己无以回报。这个世上如果有予就有得,那便会少了许多痴缠的故事。
    兰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它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么重的礼他可受不起!
    外头的人回来禀报,说疫情已经十分严重,有的人本来好好的,跟得病的邻居隔着三尺说了几句话,就也传上了,现在病的死的越来越多,照这样发展下去,整个红楼国还不灭绝啦?
    此时还没有发达的媒体通讯,没有中科院,没有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有点什么消息全靠口口相传,距离远的就只有快马加鞭。
    要是以讹传讹,就只能互相吓唬,也不知道到底真相是什么。
    其实红楼国的人还不知道,同样的疫情已经开始向本国以外的国家蔓延。
    有的是流窜出去的巨蚊导致的,还有很多是被红楼国外出的人传染上的,而且这种超级疟疾还有七日的潜伏期。
    这个最可怕。因为潜伏期内有可能是毫无症状的,也就是说,跟好端端的人接触,也有可能被传染上。
    得到消息后,一些国家的城门入口加强了检查,严禁红楼国来的入内。
    可是有很多红楼国的商人,他们赶着去外地做生意。正是正月里,还有去其它国家走亲访友的,都要出城门。
    当然还有红楼国内的许多原住百姓,为了躲避疫情想跑到别的国家去。
    看守城门的士兵虽有责任在身,也怕被传染上病,只隔得老远喊话。
    如果有人硬闯,他们也没不敢过去阻拦,所以还是有很多人从红楼国流向了四面八方。
    刚开始,红楼王还以为这又是山海国的秘密武器,心想这生化武器也忒高端了点。
    但后来发现不是,因为根据收到的情报,巨蚊和疫情已经引起天下恐慌,成为七国共同的敌人。
    更主流的说法是,不久前跟山海军的那次交锋死伤了很多人,尸骨没能完全收敛,于是滋生出了变异的巨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想到原本互相明争暗斗的各国,四分五裂的天下,竟然因为蚊子而首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为只要这些巨蚊不被消灭,就有可能再次卷土重来,七国都得遭殃。
    本可以安安全全呆在皇宫寸步不出的兰台想,难道堂堂八尺男儿就真的龟缩宫中不出吗?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自己能为拯救苍生出点什么力呢?
    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令人煎熬的对予儿的思念和担心反倒略微缓解了些。
    因为个体太渺小,自己的烦恼和心事跟整个社会乃至天地相比,就微不足道了。而且当满脑子都是如何帮助别人时,自己的内心也会无比充盈,再也顾不上烦恼。
    春辞果然没有食言,派人接回了意非酒、风行纵、夜陵、契阔、草木深、虎生、龙盘、怀信和时知味。但是笑傲白和予儿却没接到。
    本来笑傲白拦予儿不住,想拉她回客栈至少叫上虎生和龙盘作伴,这样去云容山的路上有个照应。
    可予儿无比坚定,立刻马上现在就要去。
    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娇小柔弱的人儿,内心可以这么坚(gu)定(zhi)。
    笑傲白没办法,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抱定“就算豁出命也不能把嫂子丢了”的想法,以免兰台从此跟自己不共戴天。
    没接到予儿和笑傲白,让兰台备受打击。
    春辞倒是如释重负,她都不知道再看见予姑娘跟笑傲白该如何自处。
    但当她看到霍兰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不落忍了,一边暗骂自己贱,一边却安排人手去找那俩人,找得回来最好,万一找到了不回来,就提供各种暗中保护。
    她也是服了自己了,为什么就辣么死心塌地,明明嫉妒他老婆嫉妒得要命,却还死气摆列要保护情敌。
    夜深人静的时刻,春辞望着自己小腿上的伤疤,竟有些不舍得去除它了。
    因为留下这些伤疤的时候,是一生中那个男人离自己最近的时刻。那是她肉体最疼的记忆,却也有着难忘的温暖和美丽,记载着少女的芳心初动。
    “殿下在想什么呢?”
    近身婢女小樱拿着一个东西进来。
    春辞:“我在想,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小樱捂嘴笑:“也别一棒子打死了,至少还有一个捣衣大夫棒棒哒。喏,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映入春辞眼帘的是一个造型诡异的鸟嘴面具,不知什么质地做的,轻薄透气。
    戴上之后整个脸部被一只长长的鸟喙所代替,而眼睛部位被一层透明罩子罩住,有效防止病菌通过眼角膜和呼吸道黏膜传染,却不会影响视线。
    在这个面具内部,鸟嘴的位置塞有橙子皮、薄荷叶、丁香、樟脑、玫瑰花瓣、苏合香、香蜂草和龙涎香等混合物,是用来杀菌的。而这个鸟嘴的外观,又可以用来震慑巨蚊。
    “妙啊,实在是妙!”春辞拍手称赞,马上问,“就一个吗?”
    “还有不少。”
    “怎么不多拿些过来?你一个,再给......”
    小樱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摞:“我给公子兰台他们留了。要是不给他留,怕是公主要把自己的献给人家了。”
    “切,我才懒得管他。”
    “好好好,殿下不管,是小樱多管闲事好不好?捣衣先生说这个用料不贵,做起来也不难,请公主即刻下令成批制作,发放给百姓。”
    春辞立刻照办。能工巧匠宫里多得是。
    “小樱,这些面具你帮我送去吧。”
    “为什么?公主不想自己去见人家?”
    “本宫,本宫忙着读书呢,哪有时间伺候他们?”
    “好吧好吧,那只好小樱替殿下跑一趟。有什么话需要捎去吗?”
    “就...就‘平安’两个字好了。”
    “遵命。”
    还没来得及开团圆party,兰台就召集一帮兄弟开会,宣布自己想把原本计划用于打点关系寻求军力帮助的那些金银,全部用来救助百姓。
    意非酒和风行纵两位年纪最长的,略一沉吟后表示赞成,千金散去还复来。
    怀信一如既往地表示,无论公子做什么决定自己都无条件支持。
    草木深和时知味表示无所谓,他们跟随的是公子,又不是金银。
    但是剩下的四个人,夜陵、契阔、虎生、龙盘就不乐意了。反抗声最高的是夜陵。
    “我等跟随公子是为了实现霸业,而不是做公益事业。现在这个社会多现实啊,虽然患病的百姓的确很可怜,但疟疾是治不好的呀,而且这里是红楼国不是山海国!这些真金白银花出去就是打水漂,花完了,咱们拿什么打点关系?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是走弯路的话,指不定绕到哪儿找不回来了!”
    “夜陵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兰台平静地说,“何为霸业?安抚百姓,国家强盛之业也。失掉民心,国不能强,业不能兴。再说现在的局势,还分什么哪国的百姓?只要是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疟疾暂时没有根治方法,但有办法控制,只是需要钱来宣传和提供物质支持。”
    风行纵说:“对,我们可以买厚帐子发放给百姓避蚊,还可以配置消毒杀菌液发给大伙,更可以宣传应对疟疾的实用法。只要团结一心,一定有办法把这病魔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风行纵唯一的儿子现在不知流落到哪里,骨肉分离,他心里也是很挂念的。于是他把对自己儿子的惦念寄托在了百姓身上,跟兰台的觉悟差不多。
    夜陵露出肉痛的表情,显然是在默默心算这些要花多少钱。
    算来算去算不清,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资金都能砸进去,而且基本别指望看到回报。
    忽然,他眼珠一亮:“也行,要不,咱在帐子上给公子打个广告,宣传一下公子的善行?只要让百姓记住公子,咱也不亏!冠名还是赞助,方式你们说了算!”
    夜陵的话音刚落,就被喷一脸。
    契阔:“我好歹也是个做生意的(裁缝),都没你精明。你也太能算计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亏不亏!”
    一向懒得说话的草木深也开口:“就是,再说那些金银也不是你的,公子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夜陵受到大家的谴责很没面子,灰溜溜地躲到一旁不吭声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心里是真服假服还未可知。
    一阵喧哗帮了夜陵的忙,打破尴尬的气氛。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宫人们奔走相告,有窃窃私语的,也有忍不住大声疾呼的,而且人人脸上变颜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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