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镇的工人食堂边上开着一家小卖铺。它有个别致的谓称。
    它叫“糖水坊”。
    糖水坊的老板就是镇长小罗德。
    白天,镇长大人会托老婆带着大娃去糖水坊做点心,卖给镇民。
    到了晚上,小罗德回家之后,就开始给矿工做糖水。
    这里的糖水,和伍德老家的糖水不一样。它的主要成分是“猫骨”,是列侬王室医学院官方认证的药材。
    如果你记性够好,应该记得上一回提到的“奶牛猫”,这里的“猫骨”,就是奶牛猫的骨头。
    对奶牛猫来说,长期在地底工作,是晒不到太阳的,身体会逐渐出现钙质流失的情况。
    除了脱发白发和尘肺,骨质疏松是压在奶牛猫身上的第三座大山。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小罗德一开始去回购屠宰场的羊骨猪骨,和工人食堂合作,给工人配汤剂,要把奶牛猫身上的软骨病给治好。
    但整个芙蓉城周边的矿区里,有那么多奴隶,有那么多软骨头,含钙的补强剂原料本来就是紧俏货。他根本就没那么多钱。
    这种近乎于做慈善的事业,很快就掏空了镇长罗德的腰包,他罗某人思前想后,觉得不是个办法,于是开始和奴隶主谈“猫尸”的价钱。
    在列侬王国,猫骨是很便宜的药材,比猪、羊、牛这些牲畜的骨头还要便宜。
    原因很简单,列侬人信亚蒙。
    亵渎尸体,等同于亵渎神灵。
    小罗德镇长买了自家府邸的房子和地皮,从三个大农场主那里,拿到了十五年的奴隶尸体优先使用权。
    每个月收来的骨头,都叫他敲碎了,放进大磨盘磨成粉,配上玉米糖浆和大豆汁盖住猫骨磷酸钙的怪味。卖给缺钙的矿工。
    小罗德当然不敢和奶牛猫说起糖水原料的事。他只敢讲——这糖水喝了,能治病。
    手上的猫尸剔掉骨,剩下的皮肉若是新鲜,就送去合作的屠宰场分拣剁碎了,送给农场主喂猪。
    如果不新鲜了,只能当做劣质燃料,卖给钢铁厂,塞进熔炉里添火。
    每每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看见矿工们喝下糖水时的感激表情,瞅着屠宰场的工人解剖尸体,扔掉内脏喂狗的麻木,还有自己腰包里越来越多的钱。
    ——小罗德的心里会有大伤悲,大恐怖。
    因为这一切,在列侬都是合法合规。
    除了渎神以外,没有任何错。
    因为这一切,他不去做,这个镇长就当不下去。
    工人死多了,矿坑要停业,矿坑要停业,税收不达标,税收不达标,小罗德就得滚回乡下,卖身为奴。
    这才是他伤悲的地方,这才是他恐怖的点子。
    小罗德吃完招工办的芝麻,就回到了堂屋。
    伍德·普拉克刚刚赶到镇长府邸,在大门前撞见了。
    表明来历之后,小罗德将普拉克家的夫妻俩请进家门,喊来妻子和孩子,给贵客们管上水,送来芝麻。
    小罗德说:“魔术师大人在城里工作,怎么跑到镇上来了?”
    伍德掏出手记,和镇长解释道:“我是来看看这个镇子,从下到上,一路看过去。”
    小罗德疑惑,这魔术师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下到上?”
    伍德点头:“是的,从下到上,了解基层群众的生活,了解你的生活,还有这个招工办,最后我还会去拜访爱德华。”
    “这样呀……”镇长琢磨着,这芙蓉城里出来的魔术师,怎么干起检察院的活了,听起来,是查贪污腐败的?
    “大人想去哪一户人家看看?”
    伍德说:“最穷的那一户。”
    这下可把小罗德难住了。
    最穷的?
    谁算最穷?
    咱们这里只有最富的呀,谁记得穷人?谁会把穷人放在心上?
    伍德:“答不出来?”
    “是答不出来。”小罗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咱们不和穷人打交道。”
    伍德敲着桌,一口水都不肯喝,敲得碗里的芝麻开始跳舞。
    “那就等着吧,你不记得,会有人找上门来让你记得。”
    小罗德一听急了,征兵令刚发出去,等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
    “魔术师大人什么时候回去?”
    伍德反问:“这是公堂?还是你家?如果是公堂,我还不能待在公堂上了?”
    “我把我家当做公堂了!”小罗德拍着胸脯,要向王国表忠心。“魔术师大人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小罗德的老婆孩子躲去里屋。
    伍德拉着妻子的手,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等着新客人来。
    ——不过半个小时,门外就来了一位新客。
    这位客人头发“黑白分明”,脑顶秃了几块,留着烂疮,三十来岁的汉子,两眼的眼袋极深,手臂上留有针孔,是个注射鸦片的烟佬。模样是标准的“奶牛猫”。
    不过看他抽得起大烟,应该已经脱离了奴隶身份,赎回了公民权。
    他左手提着一根猪脊骨,肉不多,右手抱着一壶酒,看见集市上的征兵令,就跑来找镇长求情了。
    他的名字叫李大山,也是卖到东都的奴隶之一,近些年靠着鸦片生意赎回了奴契,有了自由身。
    李大山一进门,眼睛就盯准了萱丫头。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漂亮健康的黑发,自然多看了两眼,又瞥见萱丫头身边金发碧眼的伍德,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屑。
    “嘁……卖屁股的洋奴。”
    小罗德一听急得傻了眼,他骂道:“你个畜生说甚么!坐在这里的是芙蓉城来的魔术师大人!”
    伍德不说话,在手记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干脆掏出《猎人指南》,开始研读魔术师的行规。
    萱丫头只是笑,等着丈夫兑现赚钱的承诺。
    李大山倒抽一口凉气,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魔术师是什么人?
    是王都王立大学的老师。
    是名门望族和皇亲国戚的朋友。
    是他想都不敢想,看都不能看的权贵。
    当时这奶牛猫腿一软,要往下跪。
    小罗德也是如此,跟着李大山一块跪。
    萱丫头明白丈夫的心思,掏出枪往桌上一放。
    “不许跪!”
    丫头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吼得两人精神一振,像是听令的卫兵,站直了身子。
    伍德膝盖上枕着书,手里捧着手记,拿笔做记录,他说:“你们谈你们的,我看看,不说话。当我不存在就好。”
    小罗德和李大山愣了那么一会儿。
    ——终于是开始谈正事了。
    李大山上来就向镇长吐苦水。
    “镇长!在市场的猪肉摊前边儿,告示牌上,多了张征兵令,是你贴的!为什么有我的名字?我要去当兵?我要去当工兵了?”
    眼见魔术师大人在场,自然就有“公道”,有“见证”,于是李大山更加卖力了。
    “我好不容易从奴隶变成了公民,不下矿了,有了正经生意,我还想娶媳妇呐。我不想死啊镇长,我也没钱了,从老主顾家里求来酒肉,你要收下了,就把我名字给划去,你说这事成不成?你说句话!你看着我!”
    他将猪脊骨和酒壶往镇长大人怀里送,镇长只是推脱,不光酒肉,一句话都不敢接。
    伍德说:“把他话接住,把东西都放好,别晾着,这不是贪污受贿,罗德,你看看他,他多想活下去呀。”
    小罗德一咬牙,把李大山手里的东西都夺了过来,里屋的老婆和孩子早就嗅见猪脊骨了,嗅见肉的血腥味了。
    女人大步流星走上来,要抢罗德手里的礼物,小罗德护着礼物,不以不挠,想把礼品往伍德桌上送。
    女人:“你给我!”
    罗德苦着脸:“不行!不行呀!”
    女人:“你给我!家里好久没开过荤了!”
    李大山上来问了声好。
    “大嫂,叫大哥救救我!”
    女人咧嘴笑得相当客套。
    “嗨!乡里乡亲的,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你自己找地方坐着,自己给自己倒水喝。知道吗?”
    李大山应着嫂子的话,随便选了个位置蹲着。可“救命”一事,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罗德拗不过妻子,把手里的酒肉都交出去了——他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魔术师大人,他觉着老婆真是聪明。
    等东西都落进里屋,收进镇长大人自己家里。
    小罗德这才开始工作,他偷偷去瞄伍德的脸色,看见魔术师大人并不在乎这点礼品,稍稍放下心,于是开始变本加厉,开始盘剥李大山。
    他挺直了腰板,站在李大山面前。
    “大山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大山低着头:“我不想当兵……进了矿坑,那就不是兵了,开完新坑道,我绝对会死的。”
    小罗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言辞里都是同情。
    “我要是将军,我也不想招你呀,谁让征兵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呢?如果你还是奴隶,又哪里来的资格当工兵?这是每个列侬公民的义务,可惜我只是个镇长,最多只能当个传声筒,给你带带话。”
    李大山抬起头,扮着地痞无赖的样子。
    “你收了我的东西,好说歹说也得帮我办办事吧?镇长?我叫李大山,谁不能叫李大山?奶牛猫也能叫李大山,找个人来顶我,对你来说,不就是少一碗汤的事情呀!”
    “你!”小罗德又急又气,他对李大山怒目相向,又去偷看伍德的表情,变得笑嘻嘻的,最后生怕外人听见了,理直气壮地说,“你以前!不也是奶牛猫?不也是一碗汤!你还有良心吗?”
    “我不管。”李大山抱着双手,抿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不想当兵,不想死。”
    小罗德开始劝:“当兵是为了祖国。”
    李大山:“我是大夏国人。”
    小罗德接着劝:“当兵光荣,保护人民。”
    李大山:“现在不打仗,四十年以前打叛徒,现在叛徒都打死了,没有叛徒了。”
    小罗德劝不了啦,抓耳挠腮干着急,于是开始翻旧账。
    “李大山!你说!你是不是还欠着我的钱!”
    听见欠钱的事,李大山终于蹲不住了,他红了脸,开始流泪,变得六神无主,从破棉衣里挑挑拣拣,撕开补丁,从最深的暗袋中掏出六个北约银币。
    “我……我找马瑞士官借的钱。”
    小罗德看见银币时,眼睛都直了,不光是他,他里屋的妻子孩子的眼神都开始发光。
    他朝老婆喊。
    “快快快!快!”
    妻子立马跑出来,给李大山管上白水,送了条板凳。
    紧接着,罗德握住了李大山的手,想把银币从对方手里抠出来。
    李大山护着钱,一个劲的叫唤。
    “救我,你要救我!把我名字划了!”
    小罗德和老婆二人合力,把李大山的手掌给掰开来。
    钱币落在地上,魔术师大人不去捡,也不想看一眼。
    这个时候,小罗德的大儿子端着一盘西瓜跑了出来,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趁着大人不注意,捡走了地上的银币。
    小罗德心想,儿子真是聪明,和他一样聪明。
    妻子又躲回里屋,对着孩子又打又骂,把银钱抢到自己手里。
    堂屋里,李大山噙着泪,和小罗德讲道理。
    “钱我还了……”
    小罗德变了脸。
    “这是利息!”
    李大山:“我就欠你六个银币,没错呀!利息能有那么多?!”
    小罗德变得凶巴巴的。
    “你去年开春借走钱,拿去买大烟,说春天还,都一年半了,能一样吗?”
    李大山哭出声来。
    “那我得还多少?我得还多少呀!”
    小罗德从里屋拿来算盘,给李大山算了比账,算盘噼里啪啦一顿响,李大山是听不懂,也看不懂。
    小罗德算完:“还欠六个北约币。”
    “我………我……”李大山又从身上挑挑拣拣,从裤兜翻出来两瓶鸦片溶剂,把鞋子里的列侬绿钞给弄出来。“这些,够不够?”
    小罗德估算了一下价值。
    “还差点儿。就差一点儿。”
    李大山一狠心,从腰上取来矿工锤,往腮帮子上狠狠来了一下,吐出两颗带血的牙。
    “拿去……拿去做糖水!”
    小罗德喊:“老婆!”
    女人收好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账是还清了,小罗德终于满意了。
    他和李大山讲起征兵的事,结果话题却回到了原点。
    “这个征兵令的名字啊,不好弄。”
    李大山听来,是还要钱的意思。
    小罗德说:“一个人头,他埃里克工长就出六个北约币,你应该是出不起了。大山啊,不是我不帮你,办法都在这里了。”
    “那我该怎么办?你养鸡,鸡要下蛋,也得先把鸡养大呀!”李大山说:“我现在没钱啦!”
    小罗德:“我可以借给你。”
    萱丫头听得不是个滋味,想从兜里掏钱。
    伍德压住了妻子的手,问妻子。
    “你不是来赚钱的吗?”
    萱丫头:“我他妈赚这种人的钱?”
    伍德:“那也不能败家呀,你老说我败家。”
    萱丫头气得笑出声来:“那你说怎么办?”
    伍德:“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在做记录,你保护我做记录。”
    萱丫头:“就这么看着?”
    伍德:“难道你还想慨慷解囊消灭穷人?”
    萱丫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伍德:“那不对,外边排着长队呢,我们要消灭贫穷,不是消灭穷人。”
    “嘶……”萱丫头收了散钱的心思,开始借水浇愁,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他妈的,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份工作,我宁愿去看书,他妈的,他妈的,我就艹了!”
    伍德低声附耳:“你记得,现在你有多愤怒多委屈,都记在心里,跟在我身边,我要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都摸清楚了,迟早有一天会清算。”
    再看李大山这边,是决计不肯再借钱了。
    反倒是小罗德开始吐苦水。
    “大山啊,我劝你还是借一点,别委屈自己。真的,人活一辈子,钱是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要不借钱?你怎么抽大烟?你怎么快乐?你也是卖大烟的,如果没人抽大烟,你也赚不了钱,对不对?”
    李大山听了直摇头。
    小罗德接着说:“那你要去当兵咯?”
    李大山一咬牙。
    “我把我的猫骨卖给你。”
    小罗德讲:“你还没死呐!”
    李大山说:“如果我死了,我的猫骨就是你的。你可以写合同!合同合法!”
    “哎哟!你个傻子!”小罗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死要活的,多大点儿事呀!不就是一碗汤吗?不值当!你不借钱,不还钱,我明年开春哪儿来的本钱再借给别人呀?别人没有钱,他们怎么抽你的大烟?”
    李大山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像是被说服了。
    “你说得对!”
    小罗德拍着李大山的肩,招呼妻子把刚才李大山送来的绿钞和鸦片溶剂,还有两颗牙还了回来。
    “来,这是我借给你的。你拿好,去换钱。它绝对值六个北约币,不不不,肯定值八个北约币。我就当六个北约币借给你,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换来钱了,拿到手里了,就拿来给我,我拿去和埃里克总工谈,帮你找个奶牛猫,把征兵令上的名字换了。”
    李大山神智恍惚,抱着自己还出去的东西,重新背上了债务,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鞠了个躬,想谢谢镇长大人。
    他鞠完躬,又向魔术师老爷下跪,没等他膝盖软下来,萱丫头就使着枪,把他赶了出去。
    伍德记完了第一页,翻开下一页。
    小罗德看魔术师大人一言不发,也没表态,终于松了口气。
    伍德突然开口问道。
    “他刚才说的这个马瑞士官,在镇上吗?”
    小罗德浑身一紧。
    “在在在。”
    伍德问:“里屋有电话吗?”
    小罗德说:“公堂当然有电话了,平时就靠这个和上司联系呢!”
    伍德接着问:“马瑞士官有电话吗?”
    小罗德:“当然有了,军队哪儿能没有电话!”
    伍德说:“打电话,把他喊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
    堂屋多了一位衣装笔挺,金发碧眼的高地人军官。
    马瑞士官上来便和伍德握手,互相敬礼。
    军官十分兴奋,说话时声音洪亮,精神焕发。
    “普拉克!是王立大学城来的?!”
    伍德点头:“是的!同胞!老师让我来乡镇看看你们,了解你们,你是军校出身?”
    马瑞说:“对!为了祖国加入军队!”
    伍德一手拍在马瑞的肩章上,像是对待亲兄弟一样,紧紧抱住了对方。
    马瑞也与之相拥,热情又奔放。
    等两位大人抱够了,小罗德溜回里屋取酒,取酒的时候又和妻子一顿撕打,回到堂屋,偷偷把桌上的白水,换成了酒盅。
    马瑞看见桌上的酒时勃然大怒,指着罗德的鼻子开始责骂。
    “你是怎么回事!小罗德!你不知道军人在值岗时,是不能喝酒的?!你要我犯法?要我掉脑袋吗!”
    小罗德笑嘻嘻地答道:“我就把它放在这里,长官,放在这。”
    “那就让它放着!”马瑞挽起袖子,舔着嘴唇,喉头鼓动,连脑门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转而问伍德这个王都来的知识分子。“但是军纪里说不许铺张浪费!放久了,它就散了酒气,不好喝了,对吗?”
    伍德耸肩:“你别问我呀!兄弟,我就看看,不说话,老师和我讲,就让我来看看,啥也不说。”
    马瑞问:“你只是来看看?”
    伍德坦诚:“我只是来看看。”
    马瑞又问:“什么都不说?”
    伍德真的坦诚:“我老实和你讲吧。我就是一个学徒,让索尼娅·文莱老师看上了,收进门里,文莱老师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望乡镇看看,不说话,也不乱说话。”
    “好!喝酒!”马瑞举杯一饮而尽,脸上立马浮起潮红。
    伍德默默用笔在手记上写写画画,将这些都记下。
    喝完一杯,马瑞士官又问伍德。
    “你不喝吗?”
    伍德:“我不饮酒,体质太弱,受不了酒劲。”
    马瑞立马端起伍德的那杯酒。
    “不能浪费!”
    又是一口干了。
    紧接着,他看向萱丫头,问伍德。
    “这是普拉克家的少夫人?”
    伍德点头:“是同居人,不能算夫人,不合法。”
    “哈哈哈哈!好!”马瑞比着大拇指:“好说法,我也能和母亲说,我不是乱搞,只是有同居人,嗯!还是你们搞学术的聪明!”
    提到同居人,萱丫头揪着伍德的后腰软肉,要搓出一个螺旋丸来。
    伍德面不改色,完全不怕这点疼,只是做记录,对士官的生活作风不作评价。
    紧接着,伍德和士官讲:“我把你喊来,是想看看这里镇长和军人是怎么交流的,老师和我说,望乡镇是军民一家亲嘛。”
    “对对对……”马瑞打了个酒嗝,“你不给我打电话,我都忘了,我来这里不光是见你,还有事情和罗德说。罗德!罗德你过来!”
    小罗德听见军官传召,立马凑上前去。
    “您说,大人您说。”
    马瑞士官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征兵令,正是罗德亲手送出去的,一模一样。
    “这张征兵令啊,也有你孩子的名字。”
    小罗德慌了,他根本就不认字,哪里知道自己的孩子也在名单上!
    他连忙问:“是大娃?不对啊!大娃才十五岁!军官大人!你别搞我啊!”
    马瑞信誓旦旦,把征兵令上的名字一个个罗列出来,用手指着其中一个,指给小罗德看,却不敢回头展示给魔术师大人看。
    ——因为他在骗人,令书上根本就不招童子军。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来都来了,不刮这镇长一刀,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来你家就为了这事。”马瑞收好文书,脸上的表情是肃穆有理,一板一眼的手势和振臂挺胸的站姿是最强的说辞:“军民一家亲,我不想在军队里看见你的孩子,毕竟他和我啊,是亲人!”
    “是是是……是……”小罗德说话都开始结巴,“亲人啊!爹!您就是我亲爹!”
    萱丫头捧腹大笑,快笑出眼泪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我不能当你爹!这是占你的便宜,军人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马瑞皱起眉毛,“我们是亲兄弟。”
    “是是是!”小罗德佝腰点头,像见了米面的鸡崽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过来!大娃!过来叫一声叔!”
    “他能叫我叔?”马瑞惊讶,二十来岁的脸上写着年轻。
    小罗德惊讶:“不能喊你叔?”
    大娃跑到堂屋,立马喊:“大伯!”
    马瑞点头:“回去吧,回你妈妈怀里去。”
    小罗德松了一口气,内心想着,还好大娃聪明,脑子转得够快。嘴上的称呼也改了。
    “大哥啊。”镇长和军官套着近乎:“大哥你说,大娃这个名字,能划掉吗?”
    “肯定不行!”马瑞扯高了调子:“军队少了人!谁来保护你们?想什么呢?虽然你是我的亲人,但每一个老百姓,都是我的亲人,这个道理你不懂?”
    “明白明白!明白!”
    小罗德回了里屋,从老婆手里抠出钱来,送到马瑞手上。
    “这是给您的车马费,一路过来,带了马驹的,就给马儿换鞍子,喂草料,如果开了车,给车子好好洗洗,买新煤,一共六个北约币。”
    马瑞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钱也收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你儿子呀?你这个当爹的,难道还没有我这个大伯有爱心吗!虎毒不食子啊!”
    “提提提!我提!”小罗德大声喊道:“我家大娃今天就改名!要改个什么名字!兄弟您开口,我出钱,给您买补品,补补起名耗费的脑力!”
    “你有这份心思就好。”马瑞拍了拍小罗德的肩,终于笑了出来,“起名的事情,我们私下谈,不许和任何人说,不然我的亲人就不止你一个了,你知道吗?”
    小罗德点头:“知道知道!那要是征兵令上少了人怎么办?”
    马瑞反问:“你就不会找别人来顶替你的儿子吗?随便哪个大夏国的都行!他们是异族,外国人可不是老百姓,也不是我的亲人。”
    “哦!找奶牛猫!”小罗德恍然大悟:“找奴隶对吗?”
    马瑞指着罗德的鼻子,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老弟!奴隶能当兵吗?只能是赎了身的奴隶,才有资格当兵。”
    小罗德有句话想说,但他不敢说出口。
    马瑞把他想说的说了出来。
    “李大山就不错,让他替你的孩子去开矿吧。”
    啪——
    伍德合上手记,带上《狩猎指南》,准备告辞。
    “我看完了!谢谢!请问招工办怎么走?”
    小罗德指着街对面的三层大楼。
    伍德又问:“你们能给我带带路吗?”
    小罗德说:“就在对面啊!带什么路?”
    伍德煞有介事地当了回复读机。
    “我问的是!你们能不能,给我带带路。”
    萱丫头跟着丈夫叫嚣道。
    “我丈夫问的!就是你们俩,能不能给他带带路!”
    小罗德急了眼,一时半会哪里解释的清啊,他儿子的命都在别人手上,带什么鬼路!
    “就在对面啊!就在马路对面!十来米的距离!就在对面!”
    马瑞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城里来的家伙,这个普拉克先生,想让小罗德看清楚,想叫上小罗德去招工办和埃里克总工谈谈,如果谈清楚了,这个镇长就知道了,就明白了——征兵令上根本就没有他儿子的名字。
    马瑞也跟着镇长的话一通喊。
    “不用带路了呀!就在对面!就在街对面呀!魔术师大人!这回就别摆架子了,我还得救救我的亲人呢!”
    “啊!”伍德张着嘴,一副看呆了的样子,点点头:“是这样,就在对面啊。”
    小罗德:“是呀!”
    马瑞士官:“是的呀!”
    伍德:“那我走了?”
    马瑞士官:“一路平安!”
    小罗德镇长:“走好不送!”
    伍德又问:“你们真的不跟我走?就呆在这了?”
    小罗德:“这是我家,我走哪儿去?”
    马瑞士官:“对啊,这是公堂,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伍德摘下帽子。
    “为了祖国!”
    萱丫头跟着欠身作揖。
    “为了祖国!”
    紧接着,马瑞和罗德齐声说。
    “为了祖国!”
    “为了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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