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君只管记住稚殊的话,一心辅佐夏离大人,至于是非对错,未到最后,谁都看不清楚。”
    九夭站起身,面对着他,道:“若她并非你所看到的样子,你还会执迷不悟一往情深?”
    “九夭君怎知我钟情的到底是何样的她?千人千面,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神。”
    “难不成你知道她此番目的?”
    “不知,但我信她。”郁垒处理好九夭的伤口,放下他的衣袖,道:“若夏离大人真的彻底袖手旁观,天下形势只会更糟。”
    “罢了,我早已无心眷恋俗世,自己都是求死不能,何苦挂心无关人等。”
    九夭已走至门口,身子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郁垒君,我深知你为人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坦荡,我只问你一句,稚殊临终之言当真要我永生辅佐夏离大人?”
    “当真!”郁垒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回答他,可心中的愧疚却如同潮水般翻涌。
    郁垒送走九夭后便连忙去看夏离,他坐在她床边的地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她的手有些许冰冷,脸色苍白,亦如将第一根雀翎——遨天镇海之真龙,从身体里抽离那次一样虚弱。
    她的身体旧疾缠身,虽并不严重,却一直也未痊愈。是她一直控制着自己的伤口,不让其完全愈合。
    九夭说的没错,她知道这一战会败,也败得真实自然。
    九重天问责,她凭着这一身伤,也可说是孤勇杀敌一身功勋,旧疾发作身残体虚,即使豁出命去也未能大挫敌军,担失职之过,却也再挑不出其他来降罪。
    郁垒的胸口疼痛难忍,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只怪自己无能,无法护她周全。
    惶恐不安,慌张无措此刻萦绕着郁垒的心口,他害怕失去她,在他看见夏离被九夭搀扶而归满身鲜血之时,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了,似乎整个心脏瞬间空空荡荡。
    他的心如同坠着千斤重担一般难受,甚至比他看到人间惨况时还要难受百倍。恍若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她余生能够平安无事,他愿意为之做任何事,甚至违背良知。
    郁垒满目怜惜地望着她,满目皆是化不开的深情。他静静地看着她,却也不知不觉间思考起来……
    郁垒不明白,既然她与相柳出自同门,既然念念不忘顾及旧情,既然三番五次出手相救,那何不干脆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一起反了这九重天!何苦与相柳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若说她是站在九重天一边,为了护住天下苍生,那又为何明知此战无果还硬要损兵折将?为何将人间惨况瞒而不报,为何在魔界破垢海封印时按兵不动?
    是她明明知道文律与相柳有情,还故意将文律带在身边,她早就料到文律会知晓一切卷走神器去救相柳。
    早就料到相柳会破封印而出,却也并不加以阻拦。
    说是料到,不如说是安排妥当,这些人就好像散落在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每个都按部就班,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走着她安排好的路。
    若说她是恶,却也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何人,也当真拼尽全力救护过众生。
    若说她是善,又为何连自己最心爱的稚殊的遗愿都不愿完成。
    郁垒恍然想起那时他与九夭一同埋伏在垢海,意图半路拦截归位的开天斧。九夭被突如其来的凶兽犼附身,郁垒则负伤逃回。
    郁垒曾问过夏离,如若那日被附身的是他,夏离会不会想办法救他,夏离只是回答“不会是你。”
    她的语气那样自然笃定,难不成她早就料到犼会出现?也料定犼会附身于九夭……
    郁垒思及此处,心下慌张,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如此想下去,那夏离会不会亦是知道稚殊会舍命救九夭?难不成稚殊的牺牲亦是她挟制九夭的一步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郁垒摇了摇头,这里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了。
    那时夏离还不知道郁垒懂得换心咒,她也未必会料到稚殊会去求郁垒相助……
    人心最是难测,一个念头便足以改变一件事情的后续发展,甚至改变整个结局。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她不会凡事都料得如此精准。
    夏离曾说过,这世间并没有所谓的料事如神,有的只是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
    郁垒慌忙起身跑去冥王殿,一把推开冥王殿的大门,吓了神荼一跳,神荼抬眸看他,眼神里还有未平复的惊惶,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参见神荼大人。”郁垒极其敷衍,嘟囔了一句便要往内室走去。
    “你有何事?”神荼拦住他,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照顾夏离大人么?听说她伤得不轻?”
    “是,已经上过药,仍在昏迷,还未醒来。”
    “我说你到底因何慌慌张张!”神荼端起案上的茶盏递给郁垒道:“多大的人了,遇事还不知该冷静理智,先喝口水。”
    “哥哥不必教训我,遇到有关律姑娘的事,哥哥亦是将冷静抛之脑后!”
    郁垒接过茶盏,猛喝了一大口,只为快点把自己哥哥应付过去。遇事是该冷静的,应该摸个哥哥不在的时间来才对。
    也怪这冥府藏书阁竟然在冥王殿的内室里。
    神荼平顺了一下气息,这厮的嘴贯是让人搓火的!
    “你是要去藏书阁?要查何事?”
    神荼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查想查之事。”
    “郁垒,哥哥永远不会害你!只劝你一句好自为之,莫要跟那夏离走上不归路,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出么?她夏离只是拿九重天与苍生打幌子,谁知她与相柳不是里应外合?”
    “哥哥不该这样说夏离大人,若是里应外合,何苦还承了如此重的伤。”
    “你怎知这不是一出苦肉计?就算并非里应外合,你又怎知她没别的忤于天道的心思?”
    “恕弟弟愚钝,不知何为天道。夏离便是我的道。”
    郁垒望着神荼的眼睛,目光无比笃定,接着说道:“我看她伤重,内心的慌张比看见苍生受难还要痛苦,于此我方知,自己并非大爱之人,可无天下,可弃苍生,唯独不能失去她。”
    “郁垒你糊涂!”
    “哥哥,从此,她是神,我便是神。她是魔,我便是魔。她杀人如麻,我便是她手中利刃。她机关算尽,我便是她的棋子。我愿以血肉之躯,圆她所愿,此生不悔。”
    “那你何必还来这藏书阁!你已经被迷了双眼了!还想着看清什么?”神荼气急败坏。
    “我只想尽量知道她的意图,好助她一臂之力。”
    言罢,郁垒不再顾及神荼的阻拦,朝着藏书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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