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桢老老实实道:“是我自己想的。”
    陈老颔首道:“你一下想了这么多,不容易啊,而且这几个题目做博士毕业论文都绰绰有余,嗯,特别是最后一个题目,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产业积聚和产业转移研究。”
    说到这里,陈老停了下来,拾笔在纸上这下“经济全球化”五个字,端详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小林,你这个提法很有趣,跟我说说你的思路。”
    经济全球化这个概念最早是由莱维于1985年提出的,争论了几十年,却从来就没有确切的、公认的定义,以至于后来什么东西都往上面套,最后发展出来无数五花八门的理论。
    既然没有现成的概念,那么要想做经济全球化相关的毕业论文,首先得阐述经济全球化到底是什么,厘清它的来龙去脉,所以林维桢对此早有准备,稍微思考了片刻,道:“陈老,我是学世界经济的,这个专业主要研究国际贸易问题,经济全球化这个概念正是我在思考国际贸易时想到的。”
    这几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前面都是真的,只有最后一句是假的,这压根不是林维桢原创的。
    不过林维桢倒没什么心虚,经济全球化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他自信结合这几年的所学,从国际贸易角度对这个概念做出一些原创性的阐述。
    陈老兴致勃勃地问道:“从国际贸易这个角度来讲,确实能看出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林维桢道:“这两年沿海一些省份,特别是特区,很多工厂企业承担了“三来一补”业务。说句难听的,这些业务基本上都是些国外淘汰的,或者是利润很小的低端制造业。这种现象其实并不罕见,而且有迹可循。比如二战后,美国的一些低端产业逐渐转移到日本,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代中后期。特别是71年美元与黄金脱钩,美国人逐渐放弃了实体经济而转向虚拟经济,渐渐变成一个空心化的国家,服装这类低端产业向东亚转移,电子产业向日本香港台湾转移,再加上石油美元体系,美国正在成为一个金融帝国。”
    陈老笑了笑道:“美国人用印刷一张绿纸的方式从全世界获得实物财富,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回顾历史,获得财富的方式很多,要么用货币交换,你要么黄金或者白银;要么用战争的方式去掠夺,但是战争的成本非常之巨大。而当美元变成一张绿纸出现后,美国获利的成本可以说极其之低廉。归根结底,美元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国家,经济军事政治实力超群的大国。咱们国家落后太多,欠账太多……,唉,人老了,动不动就感慨,你继续。”
    “再往前,十九世纪中后期,德意志帝国和美国承接了来自英国的一些低端产业……。”
    “当然,经济全球化绝不仅仅是产业的转移,更是产业集聚的过程……。”
    林维桢侃侃而谈了一个多小时,陈老听得很仔细,不时打断他问几个问题,不知不觉,一上午时间过去了。
    看了看时间,陈老笑道:“一眨眼就下班了,咱们还没聊完。我下午还有个会,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写一篇文章,把刚才讨论的这些问题讲清楚了就行,扩充一下,我看可以作为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就这样,你的毕业论文就用这个题目,非常有意义!”
    顿了顿,陈老又道:“你这个毕业论文题目非常大,难度不小啊。也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要选题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维桢道:“陈老,不怕您笑话,其实我是冲着优秀毕业论文这个荣誉去的,只能尽量往前赶,争取把工作做到位。”
    陈老笑呵呵道:“你这个题目要是做好了,别说本科优秀毕业论文,就是优秀博士毕业论文都够格了!你不用担心,论文急不得,慢慢来,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讨论,把我难道了不要紧,我把咱们经济系的所有老师们召集起来一起讨论研究。对了,你刚才说你借鉴了经济地理领域的一些理论,有机会我会关注这方面的研究。”
    林维桢问道:“陈老,我想在经济地理上发表一篇经济全球化的文章,您觉得怎样?”
    “好哇!”陈老不仅没生气,反而高兴地拍了拍桌子,“咱们搞研究尤其忌讳闭门造车,能跟其他领域进行交流讨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且经济学也是一个交叉学科,跟政治历史渊源颇深。自二十世纪以来,心理学、行为学、地理学等诸多学科也跟经济学相结合,发展出相应的交叉经济学。发,为什不发!”
    林维桢正要起身告辞,突然想起陈老还没说找自己过来啥事呢。
    “陈老,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说我的毕业论文了,您找我有事?”
    “哎呦,你瞧我,老了,记忆里不行了,把正事给忘了。”陈老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一份稿子,抬头道:“《论企业家精神》,你这篇文章我决定录用了,不过你的观点有点太激进,编辑部的同事们都想枪毙这篇文章,可我觉得这篇文章的观点虽然犀利了一点,但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寻思着我来做你的通讯作者吧。有人想批判,想必看在我这个老东西的面子,不会太过分。”
    林维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篇文章确实激进了一些,特别是说现在的中国根本没有哪怕一个所谓的企业家,有的只是职业经理人或者工厂管理者,这些人不具备一丝一毫的企业家精神,只为了完成上级任务,为了他们的官帽子而工作,谈不上任何创新精神。
    陈老看他愣在那里,笑着挥挥手道:“怎么,还等着我请你吃饭?”
    林维桢忙道:“谢谢陈老,那我先走了。”
    陈老嘱咐道:“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既然陈老发话做自己的指导老师,并且定下了毕业论文题目,接下来的时间,林维桢便开始忙着跑学校图书馆,收集资料,整理文献。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到了阳春四月,春天来了。
    刚刚过去的三月份,全国高官会在3月8日颁布了《关于严惩严重破坏经济的罪犯的决定》,不到一个月时间,光林维桢听说的被抓人数就有二十多号。
    但这只是打击经济犯罪的预热,四月十三日,《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公布,全国范围内的经济运动由此展开。
    一时间首都地区风声鹤唳,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贵志摸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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