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爹自南郊回来之后,便被叶大民按在他那个小院子里静养。
    因为有些事需要处理,这日金旺与戚振兴都被叶大民派了出去。
    在叶老爹跟前侍候的只有那位经常跟在金旺身边跑腿的小厮常宁。
    常宁今年十五岁,三年前由叶家在青州府的大管事戚贵输送进的京。
    叶深的官做得越来越大,叶家的果园和酒坊也成倍扩大,墨香街的叶宅需要护院和侍候的下人,果园和酒坊同样需要护卫的人手,同时像齐俊这样的大管事去各地巡视的时候也需要护卫,如此一来前些年震南侯府提供的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当然叶家也不是躺着依靠震南侯府,就此事叶深与林婉私下没少商量,让林大从叶家在各地的庄子里挑选了一些有习武天分的孩子加以培养。
    只是时间尚短,能用得上的并不多。
    常宁算是挑出来的下人中习武天分最高的一个。
    虽说现在的常宁连司琴和丝竹都打不赢,却还是被叶深安排在了叶老爹身边。
    常宁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嘴碎。
    这不,震南侯府给林婉送的两位武妈妈刚进府,常宁便碎碎念着将消息传进了叶老爹的耳朵。
    叶老爹默默地咂巴着他那被擦得铮亮的烟嘴儿,听了常宁的碎碎念,面无表情地睨了常宁一眼,常宁顿时便闭上了嘴。
    叶老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老人,他并不觉得震南侯府给林婉送武婢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反而打心里感谢震南侯府。
    震南侯府的武婢看似送来给林婉使唤的,事实上却并不尽然。
    林婉身边本就有司琴和丝竹两个武婢,如今又即将临产压根就没有外出的机会,震南侯府送武婢来便是有其他用途。
    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可见惊马事件并不是偶然。
    再联想到林婉命叶祺住回国子监,叶老爹便更加确定惊马事件必有原委。
    叶老爹咂巴着烟嘴陷入沉思,良久眉头一皱,似是想通了什么,让常宁找来叶大民。
    父子俩说了好一番话之后,又让常宁找来了金旺和戚振兴进行了一番安排和交待。
    从这一日起,无论是墨香街的叶宅、槐树胡同的叶氏族学,还是南郊的果园酒坊以及叶家庄,都加强的护卫,叶府更是加强了对人员进出以及物资采购的管理。
    为了不引起族人和下人们的恐慌,在安排这些动作的时候,叶老爹特别交待金旺和戚振兴要不动声色。
    虽说叶老爹的要求有些难,所幸叶氏自立宗立府以来,连年都在修订族规家规,大家一番商议之后,决定以修订族规家规为契机。
    果然突然加强的护卫巡查以及人员进出登记还有物资采购方面的严格管理,并没有引起特别的关注,最多就因此带来的一些不便私下发几句牢骚罢了。
    对些叶老爹十分满意。
    震南侯府给林婉的静思苑两位妈妈,那位江妈妈成了叶晨身边的管事妈妈,每日与奶娘一起接送在族学读书的叶晨。
    另一位孙妈妈则被林婉派去云裳,让她跟在春草身边。
    孙妈妈刚到春草身边,便遇到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纷争。
    云裳这件铺子本就是林婉的嫁妆铺子,经过十多年的经营,店面扩大了不止一倍,虽说不再涉及蜀锦织造,蜀锦买卖却并没有丢,铺子后面还有外绣坊。
    云裳如今最有名的依然是蜀绣,另外还兼顾了大虞国几大名绣,生意依然十分火爆,京城勋贵世家每遇寿庆婚庆少不了要来云裳订上一些蜀锦和绣品。
    京城经营蜀锦和蜀绣的自然不止云裳一家,最近在与云裳同一条街上离云裳不过十多丈远的铺子突然换了东家,挂出的牌子叫玲珑珍坊,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有几份阴沉,虽说铺子还没开张,对外宣称则是专卖蜀锦和绣品的铺子。
    这是要与云裳打擂台?!
    云裳自十年前叶深外放便改名为锦绣坊专营蜀绣,后来又添了蜀锦,虽说如今改名为云裳,在蜀绣和蜀锦的经营方面却并不怕与任何商家的公平竞争。
    只是让春草没想到的是,玲珑珍坊走的并不是公平竞争这条路!
    这不,孙妈妈到云裳的时候,正巧遇到玲珑珍坊的一众伙计冲进云裳,指着云裳刚上市的蜀锦指责云裳盗用玲珑珍坊的创意。
    孙妈妈并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混在围观的人群中一边打听事由一边细心观察,很快便让她看出了破绽。
    玲珑珍坊的伙计所指的盗用创意,主要便是云裳新上市的蜀锦花样。
    林婉虽然转让了锦绣坊,交出了织机的图样,却与接手锦绣坊的震南侯府订有协议,锦绣坊为云裳特制的蜀锦,花样由林婉亲自绘制,只供云裳。
    今日刚刚上市的蜀锦便是林婉亲自绘制的图样,这样的蜀锦只在云裳出售。
    这些事在林婉派孙妈妈来云裳跟随春草之前便有所交待。
    既然锦绣坊与云裳有协议在先,自然不可能将特供云裳的蜀锦卖去第二家,那么玲珑珍坊的所谓盗用创意绝对不可能存在。
    孙妈妈知道这个道理,春草作为云裳的掌柜自然更清楚其中的关窍,自然不可能被玲珑珍坊的伙计给吓倒,更不可能容许云裳被人诬蔑。
    “你们说云裳盗用你们的创意,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便是诬蔑,咱们公堂上见!”春草当了那么多年的掌柜,气势还是有的,只见她用力一拍面前的台子,厉声喝道。
    玲珑珍坊的伙计既然敢上门来闹,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这不,其中一位便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来,对着铺子外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扬了扬道:“这就是证据!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云裳这批蜀锦抄袭的便是我玲珑珍坊供奉特制的花样!”
    说罢便要将图纸重新揣进自己怀里。
    春草岂容他得逞,扑上前去便要抢那伙计手中的所谓图纸。
    因为春草知道就算那伙计手中的图纸真与云裳的这批蜀锦一样,那也是玲珑珍坊抄袭。
    再说已经是震南侯府名下产业的锦绣坊不可能将图纸泄漏出来,而林婉绘制的花样是独一无二的,就算玲珑珍坊的所谓供奉也不可能画出一样的花样来。
    只是春草到底只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没功夫的女人,她刚才那一扑的确有些出乎玲珑珍坊那伙计的意料之外,那伙计的动作却不慢,在春草扑到他面前之前便抬起右腿对着春草狠狠地踢了过去。
    无论是围观的百姓还是云裳的伙计看到此情此景都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那伙计不但长得五大三粗,而且一看便是有些功夫的人,春草一个弱女子若是被这一脚踢中,不死也得重伤。
    说是迟那是快,孙妈妈动了,围观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惨叫在云裳响起。
    “完了!”大家都以为听到的是春草的惨叫,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春草以为自己这次必定是非死即伤,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疼痛并没有如期而来,耳边回响的是别人的惨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草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刚才嚣张得不行的玲珑珍坊的那个伙计抱着右腿地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她的面前站着一位妇人,此刻正背对着她抱着胸盯着地上打滚的玲珑珍坊的伙计。
    不用猜春草也知道是面前这位妇人救了自己,连忙对着妇人道了声谢。
    孙妈妈听到春草的道谢声回过头来,含笑看着春草:“春掌柜无需多礼,这是老身该做的事。”
    春草这才发现面前的是熟人:“原来是孙妈妈!”
    孙妈妈伸手拍了拍春草的肩膀,将刚从玲珑珍坊的伙计手中抢夺过来的所谓图纸递给春草,下巴对着还在地上打滚的玲珑珍坊的伙计抬了抬,示意春草先解决了眼前事再说。
    春草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连忙接过孙妈妈递过来的图纸打开一看。
    这一看春草笑了!
    将手中的图纸对着刚刚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那个伙计扬了扬,秀目圆瞪怒道:“这便是你们玲珑珍坊所谓供奉画的图纸?这便是你们玲珑珍坊所说的云裳抄袭的花样子?!”
    说罢示意云裳的伙计拿来一匹最新上市的蜀锦,与手中的图纸一起展示在围观百姓面前,朗声道:“这是刚才玲珑珍坊的伙计用来指证云裳抄袭的所谓图样,这是云裳最新的蜀锦,请大家做个见证,可有相似之处?”
    只要不眼瞎便能看出两者之间完全不是一回事!
    之前围观者中还有些因为眼红云裳的人从中推波助澜,面前如此明朗的证据,谁还能昧着良心非要指驴为马呢?
    围观者中有恨不得将云裳一脚踩在脚底下的人,自然也有正义之士,当然更不缺墙头草,如今云裳占了上风,便有那好事之人一声高呼,带着人冲向不远处的玲珑珍坊。
    玲珑珍坊的掌柜应该一直关注着云裳这边的情况,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当一群义愤填膺的围观者冲到玲珑珍坊的时候,却发现玲珑珍坊已经大门紧闭。
    围观者中便有那生怕事情不够大的好事者,便要直接冲破铺子大门。
    孙妈妈连忙上前阻止,只是好事之人实在太多,其中难免还有些心怀龌龊心思的人从中挑拨,眼看以孙妈妈一人之力再也无法阻止人们冲开店铺大门的举动,得到消息的京都府少尹亲自带着一群衙役赶来了。
    既然官府来人,孙妈妈便从玲珑珍坊前退了出来。
    看现在这个情形,就算官府出面打开玲珑珍坊只怕也只是一间空铺子,能够查清事由的便只有到玲珑珍坊闹事的那些伙计了。
    当孙妈妈回到云裳就被告知前来闹事的玲珑珍坊伙计趁乱逃跑,心里不由一紧,连忙看着春草问道:“跑了几个?”
    春草笑道:“自大人往江南赈灾,夫人便在铺子外安排了人手,来闹事的包括在围观人群中煽风点火的一个都没跑掉!可惜人手不足,没能抓住主事之人。不过有这些伙计在,总能审个明白。”
    京都府少尹很快便找到了玲珑珍坊铺子的主人,经过询问得知这间铺子只是临时租赁,租期不过三个月。
    因为租铺子的人给的租金高,几乎赶上以前一年的租金,铺子的主人才应了下来。
    没想到不过才几日便出了事,被衙役带来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哆嗦着将铺子打开,里面丝毫没有开铺子装修的模样,有的只有一堆堆垃圾。
    显然这个租客压根就没有开铺子的打算,从今日去云裳闹事的情况来看,所谓的玲珑珍坊直接便是冲着云裳来的。
    会是嫉妒云裳的同行所为吗?
    春草和孙妈妈一番议论之后,不由便将这事与叶老爹叶大民的惊马事件联系在一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幸没让那些前来闹事的伙计给跑了,只是京都府少尹已经带着衙役来了,这些伙计只能交给少尹大人带回京都府衙门去审问了。
    这两日京都府尹也是颇感头疼,叶家惊马一事还没有查出头绪,云裳又出风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京都府尹头疼的事还在后头呢!
    少尹与衙役押着闹事的伙计还没回到衙门,便遭遇了刺杀。
    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刺杀的目标是少尹大人,衙役们在努力自保的同时自然少不了要护一护少尹大人。
    结果呢,人家刺杀的对象压根不是衙役和少尹大人,而是那个与孙妈妈对了一脚的伙计!
    在附近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刺杀者早已经不见踪影,看到的是毫发无伤的京都府少和一群衙役,还有一具一刀毙命的尸体以及吓昏吓尿几个伙计。
    有人活着便好!
    心有余悸的少尹大人带着一具尸体和几个昏迷过去的伙计回了京都府,审问的结果却很不如人意。
    那几个活着的伙计昨日才进玲珑珍坊,自是一问三不知,去云裳闹事也是因掌柜交待看那个被一刀毙命的伙计行事。
    不用想也知道死的那个才是有价值的,可惜死了便什么价值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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