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报复的意味,他猛的抽回骨爪,狠狠带了一把鲜血。
    “不过就是一缕借囊而生的残魂罢了,实际与怨鬼有何分别?”
    怜音这一言似乎是彻底惹怒了这个“人”,只见暗巷里金光一掠,锐如寒刃的利光又带过了一道飞血,却反倒是他自己被震飞了出去。
    怜音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片,身形却仍旧稳当。
    她的肩又被对方的骨爪狠狠的抓了四道血痕,淋染襟前一片血色凄烈——分明她流的血更多,却反倒是那家伙一副要死的模样。
    他方才生生挨了怜音一掌,不知那一道隐力究竟蕴含了怎样摧枯拉朽的灵势,居然一击便将他好不容易养出的几许“红润气色”给打了个灰飞烟灭,脸虽然还是那张俊脸,色却几如死人。
    怜音垂敛在袖中的手仍在掌心蕴着灵势,她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秋波流转的杏眼似也被黑暗笼出了几分近似丧心病狂的残酷之色,玉面散溅了几点血珠,映朱唇而狂艳。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你自己死不了,我可以在这里把你毁掉……”
    “你疯了!”
    那一声破吼过后,两方灵势本已将相撞,两人却蓦然觉到一丝烈灼的灵息,虽乘风而轻浅幽柔,却足以让两人瞬成惊弓之鸟,立马背向而逃,只眨眼,巷里便不见半分人影。
    ——
    易尘追老远听见这里似有人声便跑了过来,然此巷着实幽暗,四下里怎么张望也不见人影。
    ——
    此巷与刑部大牢相隔甚静,等闲时亦被官兵封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见有人。
    怜音落荒逃回帅府,自后墙翻入,极快的藏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骇然惊魂的将屋门一关,整个人便依靠住,探手摸了伤处,却连口子都没了。
    皮肉的明伤转眼便被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灾厄的灵息给舔舐了干净,然有得必有偿,伤好了,体内的灵息却翻滚了起来。
    怜音忽被搅得有些神志不清,慌手慌脚的,只能先将门闩压上,然后才跌跌撞撞的摸黑寻回床榻,却已根本坐不住,身子一晃,整个人便跌躺了下去。
    却偏生不巧的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谁!”怜音警觉一声喝出,不似往日温柔,而几乎有些凌厉。
    而门外顿了许久才弱弱的传来了璃月的声音:“娘……”
    怜音的心立马被璃月这一声给唤软了,旋即便也化去了方才的凶利语气,柔声道:“月儿乖,娘今天不舒服,你快回去休息……”她喉口忽然涌起一阵腥甘,狠狠压下之后,才接回了最后一声略带哀求意味的叮嘱:“听话……”
    璃月在门外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听话的走开了。
    怜音沉沉松了口气,屋里晦暗无光,反倒让她稍觉安稳。
    ——
    这段时间易尘追几乎每天都要跟司徒诚商谈至夜半三更,自然而然的便也在尚书府中留宿。
    今日方与司徒诚谈罢了那口玄冰棺的问题。
    玄冰棺里的女人到底还无法确定具体身份,即使是司徒眉也无法光凭一个模糊形影便断定此为栖山道人。
    鬼曳也尝试着探了棺中之人的灵,却发现其情况与影落那家伙颇为相似——跟铁桶一样,简直无懈可击。
    但既然有人盗用了“栖山”的名号,想来与这真正的栖山道人也脱不了关系。
    而大家商讨下来,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栖山道人或为妖道所害,道名亦为之所盗。
    至于那个据说是被“复活”的猎夫也已被单独隔离,活倒是活的生龙活虎,而他本人却似乎并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
    这死而复生的事不禁又让众人联想起了前不久刚刚落定的乱事。
    一番绞尽脑汁深谈下来,差不多又是三更子时,司徒诚早就熬不住了,这事也没法在一时间内完全刨干净,于是便散了会,各回各屋了。
    易尘追本也准备进屋了,却冷不防的瞟见刑部大牢后墙外的幽黑小巷里迸起一道突兀的光线,碰巧又是这紧张时期,顾不得多想便跑过去瞧,结果走完了整条幽巷也不见半个人影,来回翻找了几趟也没再见着什么异常,刑部大院里也不见动静,揣摩无异后,易尘追才又拖着一身疲惫摸回了尚书府。
    这要是搁在以前,易尘追打死也想不到动脑居然会是这么累人的事。
    简直不亚于被总头大人练。
    易尘追半生不死的仰躺在榻上,压着一脑袋的浆糊乱麻粥,什么思路头绪都被绕成了一团模糊,这会儿就是想稍稍回转一下思路都转不动脑筋了。
    如此,易尘追也彻底认输了,索性就将思绪全掷空,直接闭眼睡觉。
    浅眠或思绪纷乱时最易多梦,即使身心俱已放松,脑壳里那颗脑仁也还迟迟不愿撒手歇菜,正事想不了了,也非得刨点尘封旧事出来供人回味。
    然而又是那场风雪最是叫人百尝不厌。
    那年南方也下了一场几乎是北方才特有的大雪,纷纷扬扬,愣是把向来不凝结止流的湍河也捏成了一把静止的冰雕,依稀里,易尘追的神识被节奏稳妥的行雪之声唤回。
    他沉沉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被人用披风裹在怀里,耳畔风声潇潇,似也有丝丝寒意钻刺着肌肤,但那个抱着他在雪地里长行的人的怀抱很温暖,几乎可以与狂风怒雪为抗,也莫名的叫易尘追感到心安。
    易尘追眼只撕得开一条缝,张望四周也是苍白而模糊。
    披风恰好也遮拦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窥望这个抱着他的人的相貌。
    大雪将那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乱响,突然间竟有些嘈杂得叫人心烦,却也恰好将遮挡着易尘追视线的披风掀开了一角,终于让他得到了张望抱着他的人的机会——
    然而还是一片模糊。
    却突然的,这个人似乎察觉了易尘追窥望的视线,便缓缓的垂下脸来。
    这一刻明明是易尘追翘首期盼的,但那人的动作实在迟缓得诡异,实是叫人毛骨悚然,易尘追整颗心也瞬间绷紧了险,在胸腔里铿锵狂撞,方才那所谓的心安不知几时竟成了满腔幽怖。
    那人终于完整的垂下了脸,易尘追却一声惊叫的——
    也从榻上猛的坐了起来。
    那人脸上居然罩着一张模糊的面具!!!
    易尘追惊了一身冷汗,全身寒毛棵棵倒竖,暴着一身毛骨悚然不知在抗议什么。
    完了完了,这是走火入魔了……
    “唔……”
    易尘追正冷飕飕的回着劲儿,身旁突然细呢的哼了这么一声,又吓得他差点蹿破床板,却定睛一瞧,原来是璃月又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身边。
    “月儿?”易尘追不可思议的绷了一脸惨白,还没来得及收住惊愕。
    璃月揉了揉刚刚被易尘追“诈尸”撞疼的脑袋,睁了惺忪睡眼,疑惑的瞧着易尘追。
    “撞疼你了吗?”易尘追小心的捧过她的脑袋,摸着黑也不知撞成了什么样,便只有胡乱的拿手掌在她额上轻揉。
    璃月虽然被易尘追乍了一下神,但睡意却没有消去,易尘追还没给她揉几下,她便身子一倾,又将脸埋在易尘追襟前打瞌睡。
    易尘追顺手拨弄了一下她散披满肩的银发,将它们归拢到肩后,然后又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柔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璃月半梦半醒的听着他说话,实在困的懒得回答。
    易尘追当她又睡着了,便轻轻扶着她的肩,打算给她搁躺回去,却不料手才刚刚一触她的肩,这原本睡的跟死猫一样的小丫头却猛然倒抽了口气,身子也一紧,乍醒了神。
    易尘追下意识缩了下手,旋即便问:“受伤了吗?”
    璃月仍旧不吭声,自己乖乖躺下,默默然的转了个身,拿身子藏住那条受了伤的胳膊。
    璃月背对着他,他只能略微侧俯过身,张望一下,“伤的重不重?”
    然而璃月一装死就不诈尸,紧闭着眼,死活不理易尘追。
    易尘追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月儿?”
    璃月仍不作反应。
    无奈,易尘追只好一叹,分出被子把她裹住,也躺下来,却侧着身,面对着璃月。
    藏在易尘追看不见的方向,璃月才悄悄地睁了眼,小心翼翼地扭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没睁着眼,便又悄悄挪近了些。
    在璃月看来,不管是她母亲还是她姐姐,又或者是元帅大人和紫魅,他们身上总拢着一层叫人窥摸不透的疏离之感,让璃月就是想亲近他们也不敢靠近。
    却唯有易尘追不论何时都不会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
    转天一见晨光,易尘追便睁了眼——心里挂着事也着实睡不安稳。
    然而四下一看,璃月却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只在他枕边留了一枚蚕豆大小的石子。
    易尘追将这小石子捻起来一瞧,才发现这看似寻藏的小石头竟反着些许如玉的光泽,细窥其面,似乎还有点点星芒。
    也不知她是从哪淘来的小玩意儿。
    易尘追麻溜的更衣洗漱后便拖着一身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的疲惫开门出屋,却才一开门便见丁烊大远飞奔过来,“易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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