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晌午,老高拿一杯子茶水,在学校文印室门口圪蹴着等满仓印卷子。满仓知不道跑到哪达去了,半晌不见人,打电话也不接。
    这个时候,学校办公室的小王打电话寻老高,说是李校长让老高去一趟,问些事情。
    能问啥事?老高猜都不用猜就晓得,肯定是咥肉的事嘛。今儿个早上起来,他总觉得旁的老师背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也许是他自己心影的事。
    老高不急,他得思量一下咋去应付。老高喝完了一杯子茶水,在文印室又接了一杯。不一会儿,老高都喝了三杯子水咧。最近,老高总觉得口渴。前天的被子可能晒的时间长了,这两天晚上睡觉,老高感到热的要死。喉咙一直疼,似乎有另一个自己想要从身子里蹦出来,把人憋的难受。老高甚至还有点流鼻血,鼻子极不舒服,打个喷嚏都有血丝丝。么办法,老高就往鼻子里塞了一疙瘩卫生纸。
    等了半晌,满仓还没有回来。老高就把要印刷的卷子往满仓桌子上一撇,写个纸条就走了。
    往校长办公室走的路上,老高终于碰见了满仓。满仓俩眼窝黑不溜秋的,应该是又熬夜打牌了。
    “仓老师。”这是老高对满仓的独特呼唤。满仓是老高的乡党,还是大学同窗。两人是一疙瘩考上的同一所师范类院校,又一疙瘩被分配到这所学校,缘分不是一般的深。老高对满仓的了解不比满仓他老婆差,甚至满仓的一些小秘密,老高都是了如指掌的。因此,人不多的时候,老高都是这样称呼满仓,“仓老师,看你那怂样,夜儿个似得又打牌了?你能不能不打咧?我等你印个烂怂卷子,都快等一个钟头了。”
    “不打牌?不打牌我干啥呀?”满仓不屑一顾的反驳着老高,同时一脸坏笑的说,“咋,你怂塞疙瘩卫生纸,是装象哩还是装女人哩?嫑胡成了,你赶紧寻老李去,那眉眼好像不太好看。”
    满仓这一句话说的,老高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你咋,刚从老李那达出来?”
    “嗯,问你那肉骨头的事情呢。”
    “你把我卖咧?”
    “唉,你老高咋这样说嘛?我满仓是不是那样的人吗?我就说牌桌子上胡说咧,让他不要相信。不过,你想好了,看咋给老李回复。”
    老高听了后,叮嘱满仓赶紧给自己印卷子去,娃娃们晚上还要考练呢。
    满仓走后,老高在楼下猛抽了一根烟,清了清嗓子,卫生纸疙瘩从鼻子里一抠,和着烟把儿随手一撂,就上楼了。
    刚上到二楼拐角,突然又想起今儿个是周一,校园文明大检查,办公楼下的卫生区就是老高班的。于是又跑下去拾起了烟把儿,发现没地方扔,就装兜里了。那疙瘩沾着固态和半流态的血红色卫生纸,实在是拾不起来咧,就拿鞋底子鼓劲跐了跐,拿鞋梆子往草堆堆里一踢,瞬间“樯橹灰飞烟灭”。老高满意的二次上楼去了。
    李校长见着老高,倒了杯水就开门见山的问:“老高,听说最近有人给你送饭哩?”
    “有?算——有吧。”老高支支吾吾的知不道该咋说。
    “咋回事么?处上对象了?”
    “没有没有,看你说的,我都多大的人了,娃娃都那么大了,弄那事?”
    “真要是对上眼了,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工作和生活要分得清,可不敢眉毛胡子一把抓。”
    “李校长,真的没有。”
    “那你把事情前前后后给我说一通,我去食堂吃饭,那人家都传言呢。”
    既然校长要听,老高就把楼下抽烟前想好的台词展开了说:“今年秋里这开学不是早了十来天嘛,各项工作早早就布置下来了。尤其这扶贫的事,学校给我安排的是我班娃娃王青梅。今年这班是新组建的,王青梅这娃娃我不太了解,所以我就打算进家入户,了解娃娃家的具体情况。最起码,咱这也叫‘扶贫有目标,扶贫有策略’嘛。九月三号后晌上完课,我去了张桂花的屋子,也就是我班娃娃王青梅她屋……”
    连上办公室,老高至少是第二次说这事了,明显熟练了很多。故事也更加感人,经过也更加详备。有些地方,老高甚至觉得自己很委屈,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肉骨头、肉汤是咋回事么?”
    “第二天,张桂花就认为我受了伤,给我送了一些排骨汤。”
    “那你咥咧?”
    “她放下就跑趔。我又不能给放坏咧?而且,而且办公室人都吃了。”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拒绝了。”
    “打了,她一直关机,不信,我现在当着你面打一个。”
    “你!”李校长一脸无奈,“那你不会问问她女子,她妈有没有旁的电话?”
    “她女子,嫑提咧,那才头大呢。那女子……那女子……”老高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展开说了,否则又是一河滩事,“算了,那女子正在谈恋爱单相思呢。”
    “我的乖乖,咋啥事都让你遇上了,严重不?”
    “么事,我基本上给稳住了,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所以不能用那娃娃来解决张桂花的事情。”
    “那你咋处办?一直咥呀?”
    “咋可能么?我又不是没咥过个东西。不行了,那我今儿个再去家访一次吧!”
    “你不要去咧,我让小王去,让马主任给你换个扶贫对象算了。”
    “千万不要,李校长,你要这样做,传出去我更就说不清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我去吧,也不用换扶贫对象,我要证明我是个清白的人。”
    “你能行么?嫑吹牛。”
    “唉,老李,不……”一着急,老高把多年前和平时背地里对李校长的称呼喊了出来。
    “么事,就叫我老李,咱们原来就这样互相称呼的嘛。”
    “不,老李,原来是原来,原来是……”老高一时词穷,“现在是工作。原来在筒子楼,现在是办公楼。虽然你年龄只长我几岁,但是你事大嘛,所以,还是李校长。”没有喝酒,老高发现自己好像喝多了一样,狡辩的能力明显增加,“这么多年了,咱带班代课,啥时候掉过链子么?”
    “唉,老高,这不一样么,这是女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知不道?”
    “李校长,你放心,女人在我这达已经是过去式咧,我今儿个就让她从我身上过去。”
    “你嫑吹牛,你要是能这样,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扶贫这事,千万不敢马虎。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抓扶贫,教师队伍不能落在旁人的后头。当然,扶贫归扶贫,个人原则性的东西还一定要把握住的。真的想女人了,我给你张罗一个,不敢在这达糊弄,让上头问下来,我给你咋解释吗?”
    听完李校长的一番话,老高觉得李校长已经不是当年的老李了。会开的多了,说话就是有水平,事经的多了,想的就是周全。
    随后寒暄了几句,老高借故有课就走了。
    老高回到了办公室,思前想后,感到非常瞀乱。牛皮吹下了,可咋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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