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老高又一次开着他的烂面包车去了鲁寺村。
    节令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立秋后很长一段时间天气依然很热,张桂花甚至还穿着吊带长裙来看望老高,但是这个礼拜,树叶子已经开始显示出丝丝黄意,马知了很快就没有了力气,仅剩下垂死挣扎的还在做最后的哀鸣。
    老高驱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洋灰路面上,瞥一眼地里的苞谷,好像长高了许多。好多的包谷棒棒已经鼓鼓囊囊的,应该快能吃了。地里的农民多了,忙忙碌碌的。
    这一次熟门熟路,老高很快来就来到鲁寺村。进到第二个巷巷的时候,老高就把车熄了火。因为他看到路边有一根近一米长的木棍。老高拾起木棍,试火了一下,感觉还可以。然后,老高蹑手蹑脚的,近乎脱离地球吸引力般的来到张桂花的院门外。
    到了石碾子那达的时候,老高立住了。老高先是轻轻的圪蹴在石碾子上抽了一阵子烟。见面之前,老高要把见面说的话捋一捋,这是老高好多年形成的习惯。
    桂花树的香味夹杂着烟丝灼烧的香味,让老高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知不道自己害怕的到底是张桂花,还是那悄无声息的“黑子”。他知不道该咋给张桂花张嘴,毕竟人家也是好意嘛。还有,要是完不成任务,又咋回去给李校长交代?这都是问题。
    没有酒,两根烟也壮老高这个怂人的胆。半根没有抽完的香烟被老高斜眼叼在嘴里,拾起木棍,仔细看了一下,没有鸡屎,再次试火了一下,粗细刚好,胡乱轮了一下,感觉不错。毕了,扔了烟把儿,像个视死如归的勇士一样,大踏步的向院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老高就发现张桂花背对着大门,正坐在照壁前的棚棚下看书呢。同时,老高突然发现知不道咋称呼张桂花呀。
    “咳。”老高故意咳嗽了一下,“看书呢?”
    张桂花翻过半个身子,惊讶的说:“呀,高老师,你咋来咧。嗯,我……我看娃的书没用了,想裁个鞋样。”知不道为啥,张桂花看见老高比老高看见张桂花还紧张,连忙站起来,顺势把书藏在了身后。
    “你能的很么,还会做鞋,这年月可不多了。”
    张桂花并没有接老高的话,打岔道:“咦,你提个棍做啥呢?”
    “呃,打狗。”老高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的局促。
    “哈哈哈,打狗,是打黑子吗?么事了,高老师,哈哈哈,以后你不用怕了,黑子不会再咬你了。”张桂花一只手翘着兰花指,翻背着手心,虎口旁的骨节轻触着嘴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不会了?咋咧?”老高有些糊涂。
    “黑子死咧。”
    “死了?咋死的?”
    “我给勒死的啊!”张桂花说的很平常。
    “勒死的?”老高越来越感到懵了,来时的任务都忘完了。
    “我农村人说,吃啥补啥。狗咬了你一口,我就把狗日的给勒死咧,给你补一补。娃说这两天教师节,我估计你公门上的,福利都好,吃的也好,就没敢再寻你。我还怕你天天吃肉消化不了,就歇了几天,打算明个儿再去呢。你前两天吃的都是黑子的肉。你没有吃出来?”
    老高听着听着,猛然肚子疼的厉害。老高好像感觉到黑子在咬他的肠肠肚肚。老高想寻个茅子拉粑粑。这下子疫苗肯定是没有用了,狗肉都长成人肉了,老高都人狗合体咧,啥毬子疫苗能管用嘛。怪不得自己流鼻血,还以为天旱,被子晒得过火了。唉!这扶贫咋扶出条狗命么?老高是个走路连蚂蚁都不踩的人。老高思绪澎湃,觉得很对不住黑子。
    老高想了想,棍子一扔,拿出钱包,放下几百块钱,说这是赔黑子的钱,同时,也是张桂花的辛苦费。然后连忙跑到第二个巷巷,开车跑趔。
    跑了几十米,想起来今儿个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一脚刹车,探出个头对着张桂花喊叫:“张……桂花,你再不敢往学校送肉了。”
    “咋咧么?”
    “咋咧,狗肉吃的多咧……人上火!”
    老高从倒车镜子里远远的看见,张桂花拿着几百元钱对着面包车尻子呲着个牙,笑个不停。
    老高突然觉得,这幅画面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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