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随家里人去慈恩寺做法寺,慈恩寺离城里远,寺庙的后山有许多院落,我们家在山上也有院子。
    那日夜里,我不愿意早睡,便带着宽子,乐洋几个出去闲逛。
    秋日的夜晚,月光皎洁,星光璀璨,慈恩寺那边又宁静,我们几个沿驿道不知不觉走远了。
    直到听见打斗声,我们才惊觉远离了慈恩寺。
    在月光下,我看到有五六个黑衣蒙面人与两人对打。不远处地上还躺着一人,而与黑衣人对打的那两人也都受了伤,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我们的出现,惊扰了黑衣人,黑衣人没有恋战而迅速离开。
    黑衣人离开后,那两人向我们道了声谢,然后奔向躺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就是苏南银楼的东家苏谨泽。
    我看三人可怜,让人将苏老背回山上,偷偷藏在我的屋里。
    第二天一早,我寻了个借口回城,把苏老放到马车上,将其送回苏府。
    到苏府后,苏府的下人认出我与乐洋,才知我们是两年前帮助黄老太太解围的人。
    至此,我与苏家算是结下了缘份。”
    “这么说来,你与苏家结缘十年了!”
    李滔纠正道:“确切的说,结识了八年。”
    顾花语说道:“十年与八年差不多,用不着这么较真,苏家是扬州人?”
    李滔知道顾花语查过,如实的点点头,“是,苏老一家是扬州人,来京城二十多年了。”
    顾花语接着问道:“苏家除了苏老太爷与黄老太太外,还有什么人?”
    李滔叹口气,看着顾花语问道:“你都已经查过了,就不用再问我了。”
    顾花语换了个问题,“好吧,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苏南银楼为何下场撕宝庆银楼?”
    李滔看着顾花语。
    顾花语说道:“不用与我说你不知情。”
    从李滔的话里,顾花语已经笃定李滔与苏家的非同一般,苏家能这么快得知她与王佩云争执之事,一定少不了李滔的功劳。
    “小语,这事,你能不能不问?”
    顾花语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接着说道:“昨日之事因我而起。
    起初,我只是想戳戳王三小姐的锐气,给上官老夫人点颜色瞧瞧。
    苏南银楼率先下场撕宝庆银楼,然后韩彩银楼跟着下场,再接着,别的银楼跟着下场,将此事一掀再掀。
    如今,各方势力纷纷下场,而我是这启事件的导火线,我有必要将此事搞明白。”
    李滔抬头看向顾花语,问道:“你畏惧王相府?”
    顾花语摇摇头,“我不惧任何王相府,不畏惧任何一方势力。
    我只是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清楚自己在这场权势的角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滔说道:“他们角逐他们的,你看着就好,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你说得轻松。这事因我而起,我能不闻不问?”顾花语反问道。
    李滔沉默了。
    顾花语见了,从荷包里拿出另一枚玉佩,将其放在桌上,“你说过,若我遇上事了,拿着这个信物去行脚帮,自有人会帮我。这个信物,是行脚帮的信物,与苏家有关?对吗?”
    李滔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顾花语。他从来没有说过苏老的事,也没有说过行脚帮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花语从李滔惊讶的眼神里,知道自己猜中了。
    于是,顾花语将话题拉了回来,“昨日之事,苏家率先下场,我会查苏家。
    你该想到,不只是我在查苏家,齐王,贤王,王相府都在查苏家。
    我能查到你与苏家有联系,其他几家也能查到。你有想过,如何面对他们吗?”
    李滔愣了一下,片刻后,说道:“等他们查到了再说。”
    顾花语说道:“咱俩算得上能过心的朋友,我才来找你问个究竟。
    既然你不便多说,那就权当我没问。
    我自己会去查,我想知道的事,时间早晚而已,一定能查出结果。”
    顾花语将桌上的信物往李滔那边推了推,“这个,你收好。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顾花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李滔没去拿桌上的信物,带着几分惊慌的看向顾花语,他有种感觉,他今日若任顾花语这样离开,他与她之间,怕是要竖起一道隔阂,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这般想着,李滔赶忙站起身来,往前一步拦住顾花语的去路,“小语,你坐下,我与你说。”
    顾花语并没有逼迫他意思,她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李二,你……”
    李滔怕顾花语说出拒绝的话,说道:“你若还当我是朋友,那就坐下来吧。”
    顾花语深看了李滔一眼,重新坐下来。
    李滔见顾花语坐下来,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苏南银楼撕宝庆银楼,不只是商家的竞争,而是……”
    说到这里,李滔停下来。
    顾花语追问道:“而是什么?”
    李滔迟疑片刻,说道:“寻仇!”
    寻仇?顾花语听后,神经立即绷紧,问道:“苏家与王相府有仇?他们两家,一个是商贾之家,一个是官宦之家,应该没有交集呀,怎么结下仇了?什么样的仇?”
    李滔点点头,“人命关天的血海深仇。”
    顾花语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苏家女儿的死与王相府有关?”
    李滔愕然的看着顾花语,“你知道?”
    顾花语说道:“知道一些,并不多,你仔细说说。”
    李滔端起茶杯想喝茶,发现杯里的水早喝尽。
    顾花语看了,伸手端起茶壶边给李滔倒茶边问道:“苏老太爷这些年留在京城,就是想为女儿报仇?”
    李滔接过顾花语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是,苏老苦等多年,就是为了给女儿寻仇。”
    顾花语问道:“苏家是如何与王相府结下仇的,再有,苏家女儿是如何死的?”
    李滔说道:“这事说来话来,苏家是扬州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扬州。
    苏家祖上是匠人,做钗环饰品的技艺超群,扬州苏家的头饰,在江南一带久负盛名。
    二十多年前,王相的长子王厚哲中进士后,外任扬州做知县,结识了苏老的女儿苏歆。两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彼时的王相,在吏部任侍郎,得知此事后,将王厚哲调回了京城。
    王厚哲回京前,与苏歆约定,回京向家里长辈禀明后,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歆在扬州未等到王厚哲的信,便央着苏老进京。
    苏家人丁单薄,苏老膝下只有苏歆一个女儿,平时事事顺着女儿,女儿想来京城,苏老便与老伴商议,将生意做到京城来。
    就这样,苏老带着妻女,到京城开了苏南银楼。
    苏家人到京城后,苏歆上王家寻王厚哲,才知王府已经与崔府议了亲。
    也是因为苏歆去寻王厚哲,上官老太婆知道苏歆到了京城。
    上官老太婆怕崔家知道儿子的过往,便对苏歆下了黑手。”
    听了李滔的讲述,顾花语再想到卢婶的话,心里也笃定苏歆是死于非命。
    李滔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昨日之事,未与你商议,便让苏老出手,给你添麻了。”
    顾花语的思绪还停留在苏歆之死上,朝李滔摆了摆手,“不用道歉,苏老一家怪可怜的。苏歆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滔说道:“据苏老说,是被人先勒死,然后挂到屋梁上的。
    苏歆的脖子上有勒痕,死时应该拼命挣扎过,右手食指的指甲都掀断了,左脚的鞋也蹬掉了。
    好笑的是,苏家报了官,官差来看后。拖了几日,说苏歆是自杀身亡,将苏家的状纸驳了回来,案子不予受理。”
    “没天理呀,为什么不告御状?”
    李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顾花语,说道:“告御状?郡主大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手持皇上亲赐的鱼符,可以自由进宫的?
    苏家只是商贾之家,还是刚进京的商贾人家。
    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让他们上哪儿去告御状去?
    再有,苏歆死在酷热的三伏天,你通医理,自然知道,三伏天,尸体根本存不住。
    就算能往上告,也无法判定人是他杀还是自杀。”
    天下的不公,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顾花语气得胸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顾花语才平静下来,问道:“这事发生时,京兆府的府尹是谁?”
    李滔说道:“我查过,当时的府尹姓鲁,叫鲁芮易。
    在苏歆死的隔年,被皇上查到鲁芮易是端亲王的人,曾参与宫变,鲁芮易因此进了天牢,随之鲁家被诛了九族。”
    顾花事神色凝重的看向李滔,“鲁芮易是端亲王的人?”
    李滔点点头,“是,我曾到大理寺查过鲁家的卷宗。”
    顾花语微微点头,喃喃道:“从这桩案子来看,王相府与鲁芮易交往颇深,那王相与端亲王且不是也有交情?”
    李滔明白顾花语的意思,说道:“我也往这方面想过,端亲王已死,鲁家被诛,就算王相与他们有交往,咱们也寻不到证据呀。”
    确实,当年的宫变,王相就算参与,事隔二十多年,证据早被他销毁了,怎么可能留下来?
    否则,他也不能坐到首相的位上。
    顾花语问道:“这些年,你查到王相府的把柄吗?”
    李滔摇摇头,苦恼的说道:“除了苏家这事,并没有查到别的。而且,苏家这事还没有证据。”
    “事发时,苏歆身边没有丫鬟婆子在身边?”
    李滔回道:“黄老太太说,事发时,伺候苏歆的丫鬟在外间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来。”
    顾花语了然的点点头,“也是,对方蓄意谋杀,准备工作一定做得很充分。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做?”
    李滔摇摇头,“昨日回府后,我就被家父拘在府里,还没有见着苏老。你有什么好主意?”
    顾花语想了想,说道:“趁各家都在查苏南银楼,苏老可以考虑将苏歆与王厚哲交往的事扬出去,顺道,将苏歆死的真相以及报官后京兆府不作为的事也扬出去。
    记得,讲述的程中,苏家来京城,可以说成王厚哲让他们来的。
    再者,苏歆的死,惨烈的死相是重点,这一点足以说明苏歆并非自杀,而且当年的邻里可以作证。
    还有,京兆府的官差不作为也是重点,苏老若真想为女儿报仇,应该好好利用鲁芮易。”
    李滔说道:“人都死了,怎么利用?”
    顾花语说道:“死人才好利用。”
    李滔看着顾花语问道:“怎么利用?”
    顾花语白他一眼,说道:“蠢死了,死人会争辩吗?不能吧?
    要说什么,不就凭苏老一张嘴,只需咬准一套说辞。
    记得,话不要说实,模棱两可的,让人一听,便将王相与鲁芮易想到一处就行。
    这些信儿扬出去了,自有许多人查王相。”
    李滔眼睛晶亮的看着顾花语,兴奋得连拍两下桌子。“对呀,顾小语,你说你,脑子怎么这么好使?我这就去给苏老说。”
    李滔起身准备往外走。
    顾花语忙叫道:“你站住!”
    李滔转身看向顾花语,“怎么了?”
    顾花语提醒道:“现在各家盯着苏老,在这风头上,你最好少去见苏老,省得给苏老添麻烦。”
    “那怎么办?”
    顾花语骂道:“说你蠢,你还真蠢!写信让人转呀。”
    李滔拍了两下头,笑着说道:“我是太激动了。”
    顾花语站起身来,“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好,咱们一道。”
    顾花语从茶楼出来已是夜色融融,一阵冷风吹来,寒气扑面而来,顾花语不禁打了个寒战,将斗篷裹了裹。
    清羽将车赶过来,顾花语弯腰登上车。
    李滔站在车边,说道:“小语,路上慢些,咱们初一见。”
    顾花语掀起窗帘,叮嘱道:“你叮嘱苏老,让他当心些。”
    李滔点点头,“好。你放心,我会安排好。”
    顾花语点点头,“好,清羽,我们回去!”
    清羽朝李滔拱拱手,赶着车回梧桐巷。
    车行到梧桐巷门路口,清羽见许久未见的如安,转身说道:“郡主,小的见到王爷身边的如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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