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下局势将来如何变化,各人的生活总得要往前继续下去。
    天佑家的母牛又下了一只公牛犊子。为了安顿好水珠的伙食,天佑和汤没话将那只大公牛犊子牵出圈来,给它套了夹套拉绳。俩人又把木板车收拾干净,里面装了两麻袋新鲜麦子和两坛子清洌洌的胡麻油,套着牛犊给荞叶家送去。
    对食宿在学堂里的孩子们,文庙小学堂规定:每人每学年缴纳五个大洋,走读的孩子则只需缴纳两个大洋的学费。
    上次天佑在送三个孩子去学堂时,在文庙小学堂的账房里一次性缴纳了十二个银元。所以举鹏和举程的食宿,再不需要另外缴费。况且孩子们还小,除了学习用具,暂时没有其他额外的花费。
    水珠、举鹏和举程姐弟三人一齐到平襄镇文庙小学堂念书之后,天佑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水珠在大姑姑荞叶家里住下,每天随着姜瀚章和姜贯河去文庙小学堂走读,吃住都在荞叶家里。举鹏、举程和董明珠等男孩子,则全被姜瀚章安顿到学堂里统一住宿,早中晚三餐全都在学堂里解决。
    白天,举万和举里也去学坊里念书,天佑家里就剩参珠一个人在门里门外乱跑。快到晌午时分,她总会一个人蹲在院门口,等待举万和举里两个哥哥放学回来吃饭。
    只要举万和举里没回来,无论莲花怎么叫她,她就是不到屋里吃饭,说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见了这个情况,全家人对这个小丫头都心疼地不得了。
    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正德、王商氏和莲花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总感觉家里似乎缺少了什么。每当遇到劳作空闲或者下雨的时候,他们便会一个劲地催促天佑去镇里,看看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好让他们心安。
    天佑理解当爷爷奶奶和娘的心,他也担心孩子们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集体的生活。每隔十天半月,他会背着王商氏和水珠给三个孩子精心烙好的白面馍馍以及一些吃食,到小学堂里给孩子分别留上一些,让他们当做课余的干粮。
    每次去,他与他们几个说说家里各人的情况,问问孩子们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并督促他们安心学习,莫要惦念家里。
    孩子们头一次离家这么久,见天佑来了,都高兴地不得了,绕着他的前心后背,亲热地给他说一些学堂里发生的新奇事。这情景常常令天佑开心不已。
    牛书谨在学坊里所说的话,在天佑的内心里还是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每次去文庙小学堂看孩子们,他都要细言细语地告诉他们,平时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论别人谈论什么,只管记在心中就行了,千万不要乱说乱讲,以免祸从口出。
    水珠的年龄稍微大一些,他见天佑一派严肃的样子,抿着嘴问:“大大,为啥只能听不能说呢?”
    天佑无法将牛书谨的原话说给她听,他担心孩子们心里负担不住,只有哄着说:“圣人教导我们要谨言慎行,意思就是说话要谨慎,行为要端正,才能够做到修身养性。若不能这样,就成了一个搬弄是非的人,那样谁都不喜欢了呀!”
    水珠听了,默默道:“大大说的是,我记下了。”举鹏的性格较为温和腼腆,站在旁边也点点头道:“大大,我也记下了。”
    只有举程满不在乎地说:“大大,你教我光听不说,那我还不成了一个哑巴呀?一起念书的孩子们都会不理我的。”
    天佑心里陡然暗笑了一声,这小子就是点子多。不过他仍然板着脸说:“我的意思是不能道听途说,你们书本上的事儿,和一起玩耍的事儿,当然可以说了。”
    举程反问道:“那大大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说什么呀?”
    见水珠和举鹏也拿眼看着他,看来对这个问题他们都有同感。天佑只好又仔细想了想,才说:“比如说,当你听到了有人起义的事情,或者提到了造反的事情,你们听到了也就算了,但是千万不能再给别人说出去。记住了啊!”
    几个孩子自幼就听正德讲过水浒传、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的事情,特别崇拜那些提刀跨马、驰骋沙场的大英雄。
    此时听见天佑的话,举程口无遮拦地道:“大大,我最喜欢那些造反的大英雄,只要舍得一身胆,他们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
    天佑听了,慌忙一把拉过举程,捂着他的嘴道:“乖乖,我就说,你的话就是多。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呀!啥造反的大英雄,那都是书上写出来的,戏里唱出来的。你不知道吗,造反那是要杀头的!现今天下也不稳当,朝廷正在缉拿一些造反的人。我的乖儿子,以后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乱讲啊。”
    天佑这个举动,也着实把举程惊住了。他看着天佑的眼睛,见天佑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嗫嚅着道:“我也就随便说说,说说也要被杀头呀!”
    天佑摩挲着举程的头发,闻言细语地说道:“你小孩子家家,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情,有时候说说也要招来是非。古人不是说过,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嘛。”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天佑心里很温暖,道:“你们姐弟三个,都是从凤龙庄来镇里念书的。这镇里不比咱庄里。咱庄里天高皇帝远,话说了就被田地里来的风吹散了,没有人会计较。可是这镇里人多嘴杂,距离咱庄里又远,大大一时半会儿也照顾不到。你们说话办事都要注意方式,自己照顾好自己,免得惹是生非啊。”
    三个孩子继续点着头,看起来他们都在认真地听他的话。
    天佑转换了语气,道:“当然,若谁欺负了你们,你们可以给你大姑父说,也可以给金锁伯说知道。咱们虽然从小地方来,也不能无端受人欺负么。”
    水珠已经听懂了天佑的意思,她拉着举程的手,摇了摇说:”程程,以后咱三个,都要听大大的话,免得爷奶和大娘在家里替咱们担心。是不?”
    这话举程听到心里去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天佑见孩子们都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心里安心了不少。
    回家之后,平时也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偶尔去学坊里和牛书谨聊天,俩人再也没有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他与莲花将主要心思放到田土里,专心从事着农事,专心种植着党参、生姜和花椒等中药材。
    学堂里规定,逢着清明、端午、中秋等传统大节,给孩童们放三天假,让他们各回各家祭祖或者团聚。这年前半年,水珠、举鹏、举程、举孝、举廉等孩子,在金锁的陪伴下,先后回过两次家。
    一次是在清明节。那次回来后,他们和宗族的其他人,一起去杨家回沟东坡的那块祖坟地里和冒顶梁上金锁大大王通年的坟地上坟。他们相跟着按风俗在坟头挂了红红绿绿的纸条,烧了些纸钱,撒了些献饭,告知老先人家业顺畅人丁兴旺。另一次是在端午节,其时气温和煦,柳绿花红,绿意盎然,凤龙庄处处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对住校的学童们,姜瀚章和其他先生们平时管束地较紧,轻易不让他们出学堂门。水珠、举鹏和举程在学堂的生活,无非是洗嗽早餐、上课读书、吃饭午休、上课自习、晚餐和就寝等事务。他们就难得见这个季节烂漫的田园风光。
    几个孩子们到凤龙庄后,见庄子里到处是绿色,撒开了性子疯玩起来。天佑知道孩子们在学堂里禁闭久了,心里难免枯燥乏味,索性不去干涉他们,任由他们和伙伴们在庄里玩了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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