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自己的亲人。如果天下能够太平、能够丰足,能够有一世、二世、甚至有三世的圣君,那岂止是对百姓的恩泽而已,那简直是所有穷苦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他只想养活自己的家人,然而两位主子却是想帮著他们这些苦孩子养活他们的子子孙孙,帮他们想著如何才能够拥有幸福。
    「起来吧小七,然後帮我把这席话,说给所有该知道的人听。宫内险恶你们内侍比我、比云溪都更加清楚。贵妃肚子里的龙种是我和云溪深切期盼的孩子,是云溪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後宫那些大臣们的女儿会耍什麽手段我们无法顾及,你们得和福公公一起,帮我们护这女子周全,直到她被封为后、直到她腹中孩子平安出世立为东宫,甚至往後的日子你们都得多份心眼。这差事,能办到吗?」
    卫七对著列丹弓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将军放心,小七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从今天起用命伺候贵妃,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好,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列丹弓敛去严肃,又换回了平素的模样,挠挠染了些微红的脸,支支吾吾道:「那个……其他人……就麻烦你去说了……」
    拍拍卫七的肩膀,私底下其实脸皮颇薄的大将军,脚底抹油溜得比猢狲还快,把得一一向众人解释,那种尴尬又不好意思的场面扔给卫七去面对。
    终於反应过来,理解列丹弓为何溜走的想法後,卫七捧腹大笑。
    大笑过後,卫七再次展开贵妃搬迁殿阁的物册清单,从腰间缀挂的铁盒子里拿出小巧的毛笔和一只装了墨水的小罐,旋开小罐的盖子用笔尖蘸了些墨,细细的在清单上一一附注,加了许多原本遗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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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泪(52)
    (52)
    天宁府、
    府里的人对於皇帝老子隔三差五地跑来早已见怪不怪,很自然地开了门,把潜行出宫的皇帝陛下引入府内,接著更自然地早早退下歇息,反正皇帝对这天宁府熟门熟路得很,甚至还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大主子呢!
    列丹弓照例在离了军营後,跟著军里的兄弟们去街上转悠几圈,吃吃饭谈谈天。只是今天刚好不巧,营里面的一个弟兄家中出了些事,本是风寒的老父突然间病情加重,找了大夫来看,虽是看出了病因,却买不起昂贵的药材。
    本来这事儿只在几个军阶低的小兵中传著,几个小兵正忙著凑足银两好让自己的哥儿们有钱买药,好不容易凑足了钱,就等著离营後赶去药店抓药。
    哪晓得才刚走出军营,从大将军到各位将军们和军医纪敏,竟一字排开,噙著像是逮到做坏事的小孩的贼笑,抱著手臂等著这几个摸不清头绪,傻楞楞瞪大眼睛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错误的小兵们。
    尤其负责军中补给发晌的稽疋,更是喀啦喀拉扳著手指骨,磨著牙对著这几个小兵道:「好样的,家里发生这等大事居然没按规矩上报给老子知道,你们这几个是想让我在大将军面前丢脸是吗?」
    老父犯病的小兵很是惭愧,抹著脸道:「这……这只是小事情,小的怎可上报?」
    「不、可、以、上、报、吗?嗯?」稽疋一字一顿,气得炸毛。
    「鸡皮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列丹弓环抱手臂,喜孜孜地喊著他给人取得绰号。
    「稽疋!」某位苦主儿几乎要气得咬碎一口白牙。
    「啧啧啧,连这种杂毛琐事都没办好,还让咱们列家军的弟兄们得可怜兮兮地凑银子给老父亲买药。在你没本事把我这支军队上上下下的补粮桓给办好前,喊你鸡皮算看得起你了,再不把军营里的事情打点好,下次就喊你狗皮。」
    巴铁捧著肚子大笑,一边笑还一边举手问:「为什麽是狗皮不是鸭皮?」
    「啧,这当然是因为鸡皮只能配疙瘩,狗皮可以配膏药,刚好提醒一下这位连膏药这等小事情都办不好的将军,不仅军眷的粮食重要,弟兄们家里头有人得病需买药材的事情也很重要。瞧我多麽用心良苦地在帮你取名字啊,要懂得感激知道吗?小、鸡、皮!」
    稽疋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火大,仗著自己人高马大火大,拎著那名小兵转身就走。
    小兵被提到半空,抖著嘴问:「将将将……将将军?去去去、去哪?」
    「去你家!」回话的,是同样板著脸没啥好脸色的纪敏。
    小兵闻言望去,见是纪大夫在回话,抖得更是惨烈。
    呜呜呜,纪大夫的脸好恐怖,早知道他就依规定上报给稽将军,呜呜呜,老父亲有救,他可惨了。
    虽然小兵在心底哀叹,却仍感动地看著几位将军。
    他知道,列将军的每个将领,无论你军阶高低,他们都视你为过命的兄弟,就连你的家人也当成自己的家人来照顾,因此军中有规定,但凡家人缺粮或患病却无钱医治者,必须直接向稽将军报告,由他来负责家眷的补给和照料。
    他也知道,除了他以外,私下还有不少士兵家里遇了事,也同他一样想自己解决,没碰上天塌地陷的大事,谁都不想给事务繁重的稽将军添麻烦。
    他更知道,除了他被抓包以外,也有好几个人因为同样的事情被稽将军活逮训斥。但如果问他们,下次还会不会遇事不上报?恐怕答案会让稽疋气到内伤。
    因为每一个被活逮,被斥责甚至被处罚的小兵们,无论是被罚清茅厕还是刷马厩;无论是被罚操练还是分去搬粮扛兵器,他们都会挥著汗,笑笑地回答。
    「又没什麽大事,没钱?哥儿几个凑凑就得了,将军他们管这些小事多费神,咱们可不敢因为这等小事让他们累著,要不然家里头的爹娘媳妇可会把咱们给念死,说什麽没事别给将军们添乱。所以你说下次还发生这等事,咱们往不往上报?」
    挥汗忙碌的几人互看了眼,纷纷笑著,用力摇头,齐声给了相同的答案:「当然不报啊!大不了扫扫茅厕捡几坨马粪而已,哈哈。」
    於是,上面的拼命逮人;下头的拼命藏著揣著给人逮。却是心贴心地,为了自己的同袍著想。
    因为,他们是列将军;因为,他们是兄弟。
    小兵父亲的病,纪敏一出手,自然胜过那些素质跟医德都参差不齐的江湖郎中。纪敏用的药,同样胜过你在街坊药材店里能买得到的货色。被郎中说成严重得不得了的大病,纪大夫搭脉後当场脸色大变,阴著脸要那小兵把那江湖郎中给他找出来,说是这切脉跟开出的药单子都不精准,若照那单子熬药吃下去,虽说对身体无甚大碍,却会让这病不重不轻地拖著,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想趁此机会向病患的家人硬刮银子。
    那名行骗的郎中,没几天後便给几名士兵逮著送入官衙,纪敏亲自在衙门上作证他打著医者的名号行骗,衙门依律给这骗子判了刑,押著此人在大街上让受害的人指认,而由纪敏一一登门重新诊治,开出真正在治病的药方,用那骗子郎中吐出来的银两替这些受害的人们买药。不仅如此,骗子郎中还被纪敏逼著成了他的奴才,替那些曾被他欺骗的病患,蹲在炉火前熬著一锅又一锅的药汤。
    这都是些後话,却造福了受骗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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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这麽晚才回来?」
    苦等情人大半个晚上,等得他抓著御厨前来特地要献给情人的佳肴,从热变冷,那个不知跑哪去悠转的情人才姗姗回府。
    列丹弓挠挠脸,瞅瞅一脸哀怨的皇帝情人。「那……热一热?」
    「哼!」楚云溪任性甩头,对於列丹弓照顾士兵家眷的热心,又欣慰又妒忌。
    以君王的立场,他欣慰,乐见情人去看照他鞭长莫及的每一个百姓。
    可以男人的立场,他妒忌。
    两人能独处的时间已经不算多了,这段日子为了立妃、为了贵妃怀有龙种的事情,於朝廷於内宫,他都有许多事情得去处理。大半个月都没能同情人好好说说话吃吃饭,总算抽得空f,拖著疲累的身子拎著御厨跑来天宁府,就是希望能够好好看一看列丹弓的脸、抱一抱好久没碰的情人,两个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f聊,然後或许还能够……咳咳……
    结、果、呢?
    最重要的主角不在,没关系,他等。
    可是竟然等等等,等到都过了大半夜,在厨房里待命等著热菜的御厨都不知睡过几回又醒来几回,情人才姗姗来迟。
    他知道这样很幼稚、知道这样很没风度,可是……
    「唔──」
    下巴被情人用手托起,湿热的吻讨好地贴上自己的唇,情人微冷的唇瓣残留著屋外的低温,楚云溪败阵叹气,提手轻搂在情人腰间,将自己的体温藉著紧贴的肌肤渡去。
    「外头这麽冷吗?」离开列丹弓的唇,关心又不舍地问著。
    唉……好矛盾……
    真想自私地对情人说,天冷就别管他人的事情了,又不是没有管事的人。
    只是他也知道,同样的事情若发生在自己身上,怕也是由不得情人拦阻,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同样把百姓放在第一考量的选择。
    「不冷。」列丹弓坐在楚云溪的腿上,搂著他的脖子,微笑。「回来看到你,就不冷了。」
    知道这段日子里,觉得孤单的不只有自己,光是这点,就足够了。
    「把菜热一热,我晚饭还没吃,你若不饿也陪我吃一些吧。」
    「我饿死了。」楚云溪咬著情人的耳垂,一语双关。
    恶劣地用臀在楚云溪腿间磨蹭,笑问:「那要先饱暖?还是先思淫欲?」
    孤单的,不只有自己;渴望的,也不只是云溪。
    无法见面的日子,白天尚有许多公事需处理,脑子没空去想其他。可一到了夜晚,尤其宁静无扰的深夜,才发现对於云溪的渴望,竟是随著两人间隔的时间愈发浓烈。
    渴望著,除了吻以外的接触;渴望著,被相爱的人占有的激烈。
    楚云溪挣扎的表情,让列丹弓看得有趣。於是,附耳在圣明的皇帝情人耳边,提了个诱惑又淫乱的建议:「不如……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做?」
    对於情人主动的诱惑,楚云溪向来只有败阵的份,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可是他的道德理智,在列丹弓面前总能被瞬间蒸发。
    楚云溪捂著脸,默许了情人的提议,点头。
    桌上盛放佳肴的盘碟被撤回厨房重新热了遍,那个不知睡过几回又醒来几回的御厨,得知大将军终於回府後,挽起袖子开心地又新添了两三道菜,准备给这位他虽未能有幸得见却能亲手献上美食聊表心意的大将军,好好伺候大将军的胃。
    冷掉的菜,经过御厨的巧手,完全看不出差异地再次端回桌上。
    自己吃一口,然後喂对方一口,甜如蜜的气氛环绕在只有两人的室内。天宁府其他的人,都识趣地回避,留予这对有情人难得拥有的独处。
    「邵贵妃那……可是你的吩咐?」楚云溪以指抹去情人嘴边沾上的汤汁,问。
    塞了满嘴鲜嫩鱼肉,正没形象大吃大喝的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鼓著满嘴食物侧头看向楚云溪,含糊不清的反问。
    「唔嗯?」
    「福公公说卫七请调邵贵妃的殿阁,而且还一上任就严格调查里面每一个宫女宦官的出身背景,几天下来调动了不少人。不仅如此,连送入殿内的膳匙汤药也都一验再验,惹恼了好几个御医和膳房里的人。」楚云溪顿了顿,接著道:「小七不是那种会随意得罪别人的人,福公公看他近来行事异常所以向我禀报,我想来想去,想说也只有你才会让小七从反对邵娟立为贵妃,变成捍卫她在後宫安危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列丹弓嚼嚼嘴里的鱼,咧嘴笑笑:「嘿嘿。」
    「别想用笑脸给我混过去,说,你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什麽?」
    要不然那一张张愤怒又替情人抱不平的脸,岂会变得能理解自己行为下的深意,而反过来愿意捍卫邵贵妃与腹中皇儿的安危?
    列丹弓耸耸肩,道:「也没什麽,就……把咱俩那百年之後的梦说给卫七听,然後要他转给其他几个人听罢了!」
    「……」
    楚云溪将头轻抵在情人肩窝,激动莫名:「知我者……唯有丹弓……」
    无需多馀的语言、无需亲口说出……
    他希冀的百年之後、他衷切期许的长治久安,纵使从未与列丹弓明言,他的情人、他的大将军、他此生唯一的爱,却能真切理解。
    得此情人,再无所求。
    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啊列丹弓……
    【醉言醉语】
    这次的进度,在美酒的催化下,一边沉溺在列小弓跟楚小溪甜蜜蜜的互动中,一边傻笑地敲完。
    同为腐界中人,不会不知道「贵腐人」这个名词的意思。
    那麽……『贵腐酒』呢???
    本来大娘也不知道有这种酒,後来从侃子那边得知这种酒,竟然比我原本喜欢的冰酒还要甜还要好喝後,开始从网路、从实体通路找寻这种身为腐女,却没喝过的「贵腐酒」<<<这两样东西没关系吧!?xd
    通常白酒中,越是晚摘的酒,甜度就越高。
    冰酒或是霜酒,葡萄在经过寒冬结冻後,甜度被浓缩,所以喝起来酒精味低而甜度高,非常适合女孩子来喝。
    而贵腐酒又称为其中之最,原因在於贵腐酒在生产的过程中,有一种名叫「贵腐菌」的霉菌附著在葡萄的表皮上,它会把菌丝钻入表皮,吸取葡萄中的水分。
    虽说听起来怪怪的,可是也正因为有了贵腐菌吸走水份的过程,使得酿酒用的葡萄被浓缩成只剩下甘美的甜份,就像是大自然先帮酒庄榨乾了多馀的水分一样。而因为必须经过贵腐菌附著的过程,且无法用人工让贵腐菌乖乖地附著在葡萄的表皮,所以能否酿造出贵腐酒,只能靠运气决定,故而又被称为大自然的礼物。
    如果你好奇这味道喝起来如何?
    嗯……它喝起来真的一点点酒精味都没有,有点像是在喝果汁。可是喝下去後,过了几分钟,你才会感觉渐渐涌上来迷人的醉意。而酒精浓度只有12%左右的贵腐酒,如果你的酒量不是真得太差的话,并不会一喝就醉倒,你可以在口感很柔顺中,享受一点点醉却又不会很醉,喝酒最高境界的微醺。
    台湾代理红白酒的代理商虽然有很多,可惜代理贵腐酒的比例却少得可怜,幸好天母这里有个在代理贵腐酒的「欧盟洋酒」,让我这个一喝之後就再也喝不回冰酒&红白酒的人,能够很方便地享受美酒。
    开玩笑地说句,「身为腐女,怎麽可以不品尝贵腐酒?」当然这两件事情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啦!(吐舌)不过既然它叫做贵腐酒,不就暗示这是贵腐女喝的酒吗?(喂xd
    唯一让荷包君想哭的,就是因为贵腐酒的产量稀少又不稳定,所以就算同产区也不是固定的价格,而且细细长长才500ml,一瓶动辄n千元起跳。尤其得过当年金牌奖或银牌奖的酒种,更是荷包君的天敌。(大笑)
    至於值不值得,就看个人罗!xd
    不过它真的很甜,所以不喜欢酒味太甜的人就不是很合适。
    好东西要和好捧由分享,建议有兴趣或者好奇的人可以去尝试看看喔!
    英雄泪(53)
    (53)
    御书房
    虽已深夜,但御书房里却依然灯火通明,值夜的宫人忙著将燃尽的蜡烛挑去,用新的换上、忙著替三位主子添茶磨墨、忙著把批示好的奏摺或文书转至各职司部门,也忙著派人去把被主子们点到名的人领来御书房受命。
    朝廷每到年尾,便要汰换不适任与毫无功绩的官员,以防冗官充斥腐蚀朝政。是以每到年尾,楚云溪总在御书房内破例添上两张桌子,让文臣武将的最高职司者一同处理最劳神却也最重要的人事案。省了来去传唤的时间,也同时顾虑到如有权责重叠时能立即讨论决断之效,於是每到年尾,御书房内总有三张桌子。
    三张桌子、三个忙到几个时辰都没抬过头的人,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陈固一听,抬头皱眉,把桌案右侧不属於自己管辖范围的那本摺子扔向坐在右手边桌子的列丹弓。
    「去吃饭!」
    「去吃饭!」
    两道发话位置不同的声音顿时重叠,楚云溪同样抬起了头,语带责备。
    列丹弓头抬也不抬,握笔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再等等,我这还有事情没弄完。」
    『磅!』
    陈固的手,重重拍在案上,含怒瞪向不听劝的人。
    「好你个死木头,居然敢拍老子桌子?」列丹弓扔笔站起,一脚踩在椅子上指著陈固反呛。
    「不想我拍你桌子,现在就给我滚去御膳房要饭吃。」
    「什麽?叫我去要饭?你当老子是乞丐还是叫花?我告诉你,人家阿牛大厨对我可好的,他肯定又帮我做了一堆好吃的在等著我,你这死木头待会就别跟我抢。」
    楚云溪憋笑看著他一文一武两位臣子再次杠上,这个戏码时不时地上演,不知情的还以为陈固和列丹弓两人水火不容,至於知情的就知道,这两人吵的内容,经常孩子气地让人难以想像。
    「一物降一物啊!」楚云溪低声偷笑,道。
    要是由他来劝,列丹弓肯定不理不睬,直到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後才会乖乖用膳。陈固不愧是他的肱骨大臣、不愧是辩才无碍的宰相大人,瞧瞧,这不已经把不吃饭的小孩激出语病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陈固开口,道:「乞丐就是叫花,两个是一样的东西。还有,你说了『别跟我抢』,这句话的前提是你已经去找阿牛用膳,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边里里外外二三十人全都听见了这句话,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现在不去御膳房用膳,就是小人。」
    「你──」
    一串话僵得列丹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看看桌上还有一大叠没处理的事情与人事调度,气得一咬牙,跺脚冲出殿阁直奔膳房,还伴随著迅速飘远,骂骂咧咧死木头烂木头笨蛋木头的声音。
    御书房内负责伺候的宫人们纷纷掩嘴偷笑,沙场上无畏生死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也只有在皇上与宰相大人面前,才有如此孩子气的举动。
    「陈固。」
    陈固搁笔拱手,恭敬道:「臣在。」
    楚云溪起身离座,抽出桌上被压在最底层的密函,走到陈固的桌案前,停下。「看完後,告诉朕你的想法。」
    「是。」陈固起身接过密函,展开细读。
    「如何?」
    陈固紧抿嘴角,抿得泛白,好一会儿後才字字斟酌地吐气叹道:「确实如陛下所虑,列丹弓他……不适合领这一场战……可问题是,谁去?」
    「朕意欲亲征。」
    「亲征……」陈固楞楞重复著帝王的话,终是一叹,「陛下若已决意,臣定当从命,但臣有二事想向陛下请求。」
    「何事?」
    「若陛下决意亲征,请确立悬空的皇后之位,并下诏臣与大将军共列辅国。毕竟亲征一事……牵连甚大……」
    陈固隐而未言的话,楚云溪明白。
    战场无情,帝王亲征若有万一,则国家动u,是以除须安排忠臣辅国外,更重要的是确立下一任的继位者。而如今怀有龙种的只有即将临盆的邵贵妃,依照嫡子继承的礼法,必须让邵贵妃立位为后,方能稳定後宫。
    「可朕……该如何向他解释,朕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楚云溪话中的「他」,指的是列丹弓,相处多年,他知道这一仗情人铁定执意领军。然而,他也有非亲征不可的理由,只是他的「理由」对情人来说,很伤……很伤……
    「臣以为与其瞒著,不如实话跟他说,就算实话伤人,也就伤那麽一次、痛那麽一次,可若陛下选择隐瞒,那会伤一辈子、痛一辈子。」
    楚云溪沉沉吐出胸中郁结之气,目光落在陈固身上,叹:「长痛……不如短痛是吗?」
    「是。」
    陈固答得坚定,彷佛定船的大锚,定了楚云溪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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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和殿
    十七天後,朝议之上一纸由夷东细作传回的密函,如油中之水炸得整座殿阁沸沸扬扬,大臣们在底下窃论不休。
    『夷东军,正五发。』
    指的是夷东的大军,於正月初五发兵,而今天,是正月十日。以结兵集粮尚需三十多日来算、以夷东大军最快将於二十一日後行抵两国交界的东晴关来算、以直到今天才得知这则密函来算……
    都算不到得胜的可能。
    列丹弓暗自盘算夷东近来局势、其最多能集结的人数、可能领兵的将领为谁、可能伏击或攻打之地会在哪里等等等等。每一个会牵动战略的资料,在列丹弓脑中被迅速地分析著,但总有一点让他不解──
    发兵必备的五项条件:粮食、兵员、武器、将领,与战略。
    前三项都必须用时间来换,换言之无论粮食还是士兵武器,都不是说要打站马上就能备妥的。也就是说,细作得到发兵的消息必定更早於密函送出之时,但这则密函却是今日才被提出朝议,时间上无论他怎麽兜也兜不拢。
    「等等!」
    「大将军?」立於左侧的稽疋见列丹弓面上表情突然一震,接著抬首怒视座上帝王的举动,大惑不解地开口。
    「该死!」
    稽疋只听见列丹弓切齿低咒了这麽一句,随即眼前人影一闪,大将军已站定在人和殿的正中央。
    「陛下,臣请缨……」
    清朗的声音让争论中的朝臣们瞬间静了下来,这当中有人舒了口气、有人钦佩赞许,但也有让御座上的帝王无法忽视的,盈满敌意与忧虑的目光。
    楚云溪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压抑著替情人抱不平的私心、摘下名为楚云溪这男人的面具。
    刻下,他是一国之君,他是没有私情、甚至将自己摆放在社稷之後的帝王。於是他抬手止住列丹弓未了的话,沉声而道:「朕的话还没说完。」
    他看见列丹弓错愕与茫然的眼神、他听见了他的大将军无声的质问──
    『云溪,你究竟想做什麽?』
    华丽的龙椅上,他正色而严肃地说了一句:「朕,将亲征夷东。」
    没让大臣们有反驳的机会,御座旁,身为内务总管的福公公展开早已备妥的圣旨扬声诵读。
    圣旨上,两道皇令。
    第一道皇令,是将昨夜才刚临世的皇嗣封为东宫,并立邵贵妃为皇后,两项仪式均在三日之後,一切从简。
    第二道皇令,则命陈固与列丹弓共同辅国,同皇后共理朝政。
    「皇上──」
    短暂的错愕後,大臣们一个个站出来连声劝阻。
    「这万万不可啊皇上!」
    「未满百日的婴儿岂能册封?」
    「邵女升为贵妃不满三月,如今立为皇后,有违祖制。」
    「文武二臣共同辅国前所未闻,皇上此举恐令权臣专擅哪!」
    「列家已权势逼天,圣上却仍执意让大将军辅国,如此纵逆循私,老臣深觉不妥啊皇上。」
    人和殿上议论纷纷,特别是先皇遗臣更是驳斥得厉害,表面上祖制祖制言之凿凿,说穿了不过是恐惧自己手中的权势被剥夺。这些经历过先皇苛政的残存者,早已被磨得怯懦,怯懦得只想守住已经掌有的权势、怯懦的把一切阻拦自己得到更大权力的人视如仇寇,却视而不见那真正的敌人。
    陈固立於文官之首,闻言冷冷一笑,声音不大,却如带刺利鞭毒辣地抽打在老臣们的身上。
    「好一句纵逆循私!请问诸位在先帝在位时,怎麽没听过诸位吼这麽一句?」陈固话说得苛薄,尖锐的视线直扫方才发话的每一个人。
    「先帝滥行暴政时诸位在哪?擅杀大臣时诸位在哪?贬谪太子甚至下令赐死时诸位又在哪里?陈某还真不知是谁纵逆?是谁循私?祖制在诸位心中可是唯恐祸央己身时便视而不见,明知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时就拿来违抗君命的盾牌吗?至於那句权臣专擅,不知刚才说这话的大人,愿不愿意让陈某命人清点大将军和您的家产,让天下人看个清楚谁才是那个钱粮满仓的『权臣』?」
    「陈固你、你──」
    陈固腰背直得犹如一把铁尺,完全没把这些人盈满怒气的目光放在眼里,「如果诸位敢与我和大将军打赌清点家产,只要我二人有一两用度超过自身俸禄,当场辞官自刎向诸位赔罪。可倘若是诸位的家产田地超过俸禄,同样拿项上人头来,如何?」
    老臣们脸上俱是一震,转向御座上的帝王哀声驳斥:「陛下,陈固态度如此猖狂,如何辅国?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亲征之事万万不可,恳请陛下三思、三思啊!」
    「朕意已决,退朝。」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
    纷杂的呼喊声中,不愿与老臣们同列,属於新一派的朝臣们,尤其那些被皇帝亲自从乡野拔擢於朝堂的臣子,纷纷绕过跪在人和殿上的老臣,去做他们被安放在其职位上,应尽的责任──造福百姓,而非结党贪权。
    陈固一如往常地走在最後,错肩而过时,对著仍呆立於中央的列丹弓低声道了一句:「大局为重。」
    列丹弓因这句话唤回茫然的思绪,忿怒瞪了眼陈固,转身拂袖而去。
    「将军……」
    异常的举止吓傻了从未看过他这等表情的稽疋,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追著列丹弓而去。
    稽疋只觉肩膀一沉,却是陈固将手压在他的右肩。
    「大人……大将军他……」
    「让他去吧!你们这几天多看照他一点,别让他喝酒喝得太凶,伤了身子。」
    稽疋不似巴铁等人认识列丹弓多年,对於陈固的话听得不是很懂,侧著头疑惑地看著宰相大人。
    陈固摇摇头没给答覆,只在稽疋的臂膀上拍了拍,然後说道:「也是,你没看过『这种时後』的列丹弓。去找巴铁伍桂,把我的话转给他们,他们自然知道该怎麽处理。」
    「是。」
    於是稽疋带著满头雾水直奔军营,找著了被陈固点名的两位将军,转述方才人和殿上发生的事情和列丹弓异常的态度……
    巴铁和伍桂对看了眼後,连叹十几口气後,二人方道:「见过刚开锋的刀子没有?『这种时後』的大将军就像一柄刚开锋的刀子,利得能轻易划出伤口子。不同的是大将军这把刀,是在自个儿的心窝上划刀口,就连出了血也不停手。」
    他们忘不了当皇上还是被废绌的太子,被先皇赐死而饮下毒药的那个时候,虽明知毒药的药性已被纪大夫的解药所缓,却仍让其吐血翻滚了两天,在那两天中,列丹弓自责地在楚云溪昏过去的每一个时辰里,疯了似地跪行乞求天地神明,只求他安然度过毒性的折磨。两天中,跪得双膝血肉模糊、磕头磕得满脸血痕。
    他们忘不了列老将军出殡的那天,诈死消失在世人面前而无法尽孝扶灵的列丹弓,是如何地在长风的面前疯狂舞剑,直到筋疲力竭、直到肉体再也无法负荷倒地为止。
    不曾贴近过这位大将军的人,不会知道他对身边的人,重视得有多深、爱得有多深。就像老将军曾经说过的,他这个儿子看似吊儿郎当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别人怎麽看他、不在乎背後有什麽骂名、也不在乎他自己。却在乎他所重视的人事物,并且,在乎得紧。
    在乎得就像是把这些东西的顺序拼了命地排到自己前面,而他自己的顺位却随著重视的东西越多,越排越後面……越排……越後面……
    所以当这些重视的东西受了伤害,无处可去的愤怒和自责,全部怪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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