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黄氏瘸着一条腿,揪着哑巴的耳朵,风风火火来到找雷洋。她个头虽矮,人却泼辣:“凭什么别人能入伙,我们家哑巴就不能——俺男人可没少给你干活!”

    哑巴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满脸通红,窘在一旁,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雷洋这里他实在不愿意来。他虽是个外乡人,却硬气得很,平生是最求不得人的。也正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和老婆孩子一道起早贪黑,在后山上开了一块坡地,种些粗粮糊口,平日里还要时常揽些打铁、葺墙的活计,这才可以勉强维持生计。

    但是他的硬气又怎敌得过婆娘的虎威?现在受着夹板气,好似一只落在风箱里的老鼠,进出不得。

    原来护院队成立后不久,雷洋便爽快地给每个庄丁发下五角的银钱。他也想通了,反正这些大洋迟早要发,如其都放到最后,倒不如开始就兑现一半,正好收些布恩立言的效用。

    果然,银子一发下去,庄丁们都非常高兴,家里就似过节一般。村里人几日前早得了消息,先前还以为有些西贝,现在见真金白银发下来,那还不两眼红红,倒嫉妒起这些无田无地的佃家起来。

    。

    哑巴的婆娘那时正在河湾里漂洗榆树叶子。

    几个媳妇闺女叽叽喳喳,一边洗衣一边贫嘴说笑,话题却是最近在董家庄风头正劲的王大个子,王雷洋。闺女们自然艳慕那哥哥生得英俊健壮,不知哪家的闺女有这福分做他的婆娘。媳妇嫂子们却取笑说,你们身子都没长好呢,怎承受得住他水牛也似的气力,把闺女们窘得面色通红,作声不得。

    陈黄氏却没有心情跟她们笑闹闲扯,一门心思盘算着怎生才能填饱男人和铁锤的肚子。他也算个会持家的女人,但是终究做不得“无米之炊”,自从进入青黄不接的时节,家里人已经没吃过一顿饱饭。她看着天气越来越凉了,榆钱树上的叶子渐渐稀疏,心下着实焦急得很。

    她正发愁处,却听得婆娘们说起自家男人当庄丁、减租子、拿银钱的事情,立时就沉不住气了,连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女人们哪藏得住事,七最八舌告诉了她。

    陈黄氏惊叫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立时就要回去。

    一个相熟的老女人好心地劝尉她:“你们家是外乡人,老董家何曾发放田地与你们租种?按理是当不了这护院的……再说你男人……实是个哑巴……”

    陈黄氏却听不得这些,急匆匆把洗了一半的榆钱叶子抛到河里,直起腰来就走。

    “这杀千刀的!嫁个猪猡也比你聪明啊!囫囵一个榆木脑袋!”她一边走一边暗恨道,一路过来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

    。

    雷洋感到非常为难。

    他倒不担心有财不肯答应让这个哑巴做庄丁,因为哑巴家里并没有租有财的田地,有财的收入自然一文都不用减少。他也不是因为小气,舍不得那一块大洋。既然已经打算花掉三十几个大洋,也不在乎多那么一块半块,再说,哑巴和他也算熟人。

    他心里郁闷啊。这些天带队操练,对手下这些兵的素质算是有了个初步了解。这些从大多是晚清生人,绝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雷洋自当了着护院的头领,一直想发掘几个骨干,但是结果却非常失望。三十来人里,除了那个老兵(二狗子)勉强凑合外,竟没有一个可以当作重点培养的对象。那天他组织庄丁们进行队列训练,结果发现大部分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一条短短的队伍竟走得似龙似蛇一般,怎一个差字了得!

    靠着这种素质的队伍,不要说争雄天下,就算上山当土匪也难出头啊!

    这些天他正思量着要行精兵之路,粗中选优,裁汰不合用的老弱病残,没想到还没着手进行,哑巴的粗野婆娘却拉着男人来要求“入伙”,真叫他哭笑不得,着实有些挫败的感觉。他心里颇为不忿:难道这护院的队伍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参加吗?

    收,还是不首,这是个问题。

    他现在终于真正体会到为上位者的难处。

    如果收下吧,谁知道别的庄丁会怎么想?雷洋毕竟在现代军队里呆过,知道战士的尊严和荣誉感对一支部队的重要意义。现在护院队才刚刚起步,他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栽个跟头。再说如果真的收下哑巴,那些老弱就更不好处理了,他们会说凭什么要我走,难道我还不如个哑巴吗?但是如果不收吧,哑巴一家三口光靠着那几分光只长石头不长庄稼的山地,确实难捱得紧!

    那个女人直楞楞地盯着他,脸上全是哀求,哑巴的眼睛里也渐渐也露出希冀的光来。雷洋思忖再三,到底见不得别人的苦难,心终究软了下来,心说死就死吧,到底还是拿出银钱,收了哑巴。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对于哑巴的加入,众庄丁并没表现出什么反感,反倒很佩服他的古道热肠。这个时代的人心里充满了淳朴的同情之心,见了穷苦人总要施些援手,全没有后世小市民那样对乞丐敬而远之的态度。

    雷洋对这份同情心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可是对这些庄丁无所谓的兼容态度,他是彻底无语了。

    。

    民国二十一年冬月初六,太阳非常暖和。

    雷洋带着众兄弟把枪支搬到太阳底下一字排开,开始整理这些二手货。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因为火yao燃烧的化学反应,枪械必须定期保养,经常上些枪油,否则枪支就会氧化、锈蚀。

    但是东家买枪时并没有买枪油,事实上那个军火贩子自己也不知道还有枪油这一说。雷洋无法,只好寻找替代品。

    二狗子给雷洋送来些桐油,这是他平常保养猎枪的东西。毕竟在张大帅手下干过,即使开了小差,射击的技艺却不曾荒废。

    雷洋带着大家擦拭枪械,他变戏法似的拆解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雷洋暗暗得意,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练了好久的,再说这种原始步枪的结构也确实比较简单。

    众人的兴致渐渐高了,嚷着要雷洋露一手瞧瞧。雷洋当仁不让,他正想借个机会显显本事呢。他着勤务兵小毛用麻绳绑住五六块瓦片,挂在五十米开外的大树上,自己却悠哉悠哉地招呼大家一起玩。

    众人的情绪被他调动得热烈起来,跟着他来到门前的场院里。从五十多米外望过去,吊在树上的瓦片就似小柿子一般,随着微风微微晃动。

    雷洋在众兄弟的聒噪声中懒洋洋拿起枪来,随手装上子弹,“夸”的一声子弹上膛。他双手端起枪来,贴近面颊,把抢托牢牢抵住肩窝,一时却没有击发。

    他投入全部的精神气力,细心体会光线的来痕去影,捕捉风向的细微变化。这一刻,他好象又回到国庆大比武的赛场上,每一枪都不容有失。

    董六福眯缝着眼站在雷洋身后看他表演,他一直在细心观察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年青后生。是啊,他无端端拿出几十个大洋替东家养兵,着实傻气得很。但是这些时日,他编练行伍,使唤手下,鼓动人心,竟无一不周密沉稳,真不似他这种年纪人该有的能耐。虽然有些法子看起来颇为奇特不合常理,但是细细思量,却无一不是可收实效的良方。事实上,这十来天下来,他操持的队伍竟约约有了些行伍的气概,那些庄稼汉子大体上也知道了上下有别,令行禁止的道理。一帮人对他渐渐起了敬畏之心。尤其叫六福赞叹的是这年轻头领也并非一味的严峻,平日里说话行事,总是和颜悦色的样子,除此之外还常常施些小恩小惠,让大家对他好感大起。这样一个人,还真有点猜不透呢!

    二狗子和他的兄弟们也在旁边屏声静气,等着雷洋开火。这些只见过猎枪的乡下汉字感到非常惊奇,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物事,如何能够击中?

    二狗子却不似他们只会看个门道,他一点也不惊奇,因为他知道雷洋是不可能击中的。就算能中,多半也是运气使然。他是个当老了兵的人,知道在这样有风的天气下,在那么远的距离,射击那么小的目标,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的心里却又充满了期待,因为他觉得这个王头领很对他的脾胃,是个值得结交、投效的上官。

    。

    云开云渐合,风起风又落。

    在下一个停顿的瞬间,雷洋果断扣动扳机,麻利地拉动枪栓,推子弹上膛,就这样一息不停地连续击发五次,直把弹仓里的全部子弹打光才停了下来。他的每一枪都击碎一片青瓦,嘭的一声爆起一团灰色的烟雾。五发子弹总共击碎五块青瓦,留下一片青灰色的烟雾。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样的神枪手,真是万中无一啊!几个年轻的后生兴奋不已,要过雷洋的枪也要试试,他们学足了头领的架势,可惜打光了十五发子弹却连跟毛都没打中。最后连枪也丢在一旁,单围着雷洋扯起他的胳膊又摸又看,要研究它到底有什么不同。

    雷洋尴尬地笑着挣脱出来,高声对大家说道:“大家都不要着急,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我一定把我们家祖传的射击之法倾囊相授,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成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众人纷纷叫好,心气越发的高了。二狗子叫地最是欢畅,雷洋神乎其技的表演已经把他彻底震服了,在他的心里,这个大个子头领无疑是个高不可攀的枪神,一个不可企及的高标,一个可以依托放心追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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